與孩子閒聊
晚餐後,兒子和我盤腿坐在沙發上,一貫閒聊。這次我們從他的幾個小煩惱、美國有沒有可能出現第一位女總統、若可以時空旅行他會看到什麼樣的嬰孩自己,到媒體的誇大不實。剛看了柴靜《穹頂之下》與舊片《第五元素》的我們,也談到未來世界全是水泥鋼筋,無花無樹,談到人類對大自然的破壞,孩子說:「我覺得人類是地球上最糟的一種生物,互相殘殺,亂墾亂伐,你知道,樹是有生命的….。」我安靜地聽著,偶爾提出疑問,試著給他不同的角度(也有很多人為世界做著各種善事:不顧自身安危在非洲濟世的醫生、出入戰地報導中東或ISIS的記者、為保護環境努力的團體,當我說到動物如鯊魚保育時,兒子說:「沒錯,但,也是人類先大量捕殺,使牠們幾近絕跡…」)夜漸深,柔和的燈光映著一個青少年的清楚身影—對世界與生命提出各種疑問,發展著自己的思路,也讓我想起純真而滿腔熱情的年少時光。
天氣很慢很慢地,但還是暖了起來,下午去散步,到處是雪融的痕跡,濕浸的地面,深雪裡終於探頭的孤枝、落葉、小球、空瓶…。經過一個酷冬多場的暴風雪,斷傾的郵箱、垂頭的樹叢、積雪沈重的屋頂…,陽光下百廢待興。剷雪車與海鹽不斷反覆摧殘侵蝕下,地面上更是刻痕歷歷,傷痕累累,所有的傷害與疼痛,大地都默默地承受了,沒有抱怨沒有抗議。走著走著,不免想到那句常聽的問句:我們留給子孫的將會是個什麼樣的世界?而如果不想當一個滿嘴藉口的父母,我們如何對孩子解釋人類為了生存和私利所做的一切?
善待過往的足跡
一直是個很少回頭看,對往事不夠著心的人。
曾與先生談到,不論年紀多大,做了多少事,不知為何,卻難掩一股總覺得自己像個新手,對新事物技藝戒慎戒恐,深感能力不足的挫敗感。
「或許,大多數人在你這年紀已經開始放慢人生的腳步, 而你仍不停地在開始些什麼,」他說。
或許吧。二十年前離家,在異鄉一切重頭開始,以極差的英文拿學位,做完全外行的工作,後來開始學做飯、跑步,每隔一段時日就拿一首全新的曲子挑戰自己…。就這樣,我不斷地往前看,不斷期許自己:一個月跑幾英里,一年跑幾場半馬,何時跑全馬,速度要多快,幾個月內要彈好一首蕭邦的夜曲,一年看多少書,寫多少字…,往前,往前,不斷地朝下一個自訂的目的前進(這屬於個性上的某種偏執,無關自謙或炫耀。)
因此,在某種程度上我永遠處於新手的姿態,永遠有個更快、更難、近期達不到的目標。同時,我只看到自己的速度還不夠快,琴彈得還不夠好,菜煮得不夠老練,書讀得不夠深,只看到種種不足,卻忘了一路來的累積。
然後無意間,翻到年輕時在女性雜誌社寫的一篇訪問稿。
二十幾歲時,我任職於一家著名的女性雜誌社,凡特色餐廳小店 、化妝時尚等等主題都得報導,其中人物採訪是我的最愛,訪問作家藝術家名人成功人士,聽他們談奮鬥故事、創作背景….年輕的心不時受到各行各業傑出人士的經歷刺激與激勵。
其中,訪問梁朝偉是一次特別的經驗。
手機記事
有了iPhone之後,不知不覺很習慣用它的Notes功能來記事,或是突然一個靈感,讀到的一個好句子,或是一段隨筆,提醒自己對小孩更有耐性,生活更努力,或是一些偶然聽到 、很想練起來的鋼琴曲目,當然還有買菜後刪除的購物清單…,林林種種,簡直就是方便的生活小秘書,再也沒有臨時找不到筆記本或筆的困擾。
手機筆記裡有一則是海奕教我的英文單字,軍事的 、機械的、用來臭人的字…;每聽到他的用詞中有我不懂的,我會要求他拼出來,把它們記下來,字彙之外,有些還附上他的解釋。作為一對講不同母語的母子,這是我保持親近兒子的眾多方式之一,也幫助自己不斷學習這個第二語言。這些新字我平日很少碰到,就算遇到也不會特別去記或使用,但對兒子而言,它們自然而順口,從累積的紀錄也可略窺出他的詞彙如何隨著年齡變化增進。
跟大多外國人一樣,使用英語時,我慣於用熟悉的字彙去描述新的情境或複雜的感受,使用的字彙偏向口語而慣用的。閱讀上還好,碰到新字時,為了了解內容,通常會進一步求解,但以口語表達時,難免有趨易避難之習。而對以英語為母語的兒子而言,字彙沒有所謂難易之分,透過交談和閱讀,加上天生對語言的敏感度,凡是能讓表達更準確多元,任何字彙都可隨口引用,成為生活用語的一部分,在我們眼裡,他對語言的掌握流利而精彩。同理可證,中文於我的便利,於兒子的拗口初級,也是一樣的。嗯,這也提醒了自己該記下另一件事:多介紹兒子一些更富色彩和氣味的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