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 - June 5, 2018

四季佛蒙特



初次踏足佛蒙特州,就被一條叫做「泰森(Tyson)」路上的暴風雪嚇到了。

出門時,雪霏微下起,越朝北雪越急,緩行了近三個小時,穿過新罕布夏州,繞經佛蒙特南端嶺下數座門戶稀落緊閉的小鎮後,我們轉入林間一條羊腸小徑,冀望切過這山路縮短行程,儘快結束這趟疲慢的旅程;然而很快就發現,這個決定有多麼不智。

嚴冬暗夜裡,暴風雪愈發猛急。踽踽獨行於蜿蜒的單行道上,前方偶有來車,大燈如鬼魅乍現於飛茫白雪裡,車趨近時,瞬間如晝,錯身之後,四周頓復漆黑。

車爬至山頂,遠光燈打出一片無際的原野,颶風捲雪漫天襲來,能見的一切盡被灰茫吞蝕。如遭狂怒的暴君肆虐,車內氣氛噤默沈重,C緊握著方向盤,音樂早已被雨刷疾擺除雪的乾刮聲掩滅。網路全斷的未知,二十五英里的龜速,緊繃的神經,這段路究竟還有多長?多險?多久才能脫身? 這時難免興起一種:「生死與共,還好全家都窩在一起,」和「多麼愚蠢,竟把孩子帶進這種險境」的矛盾。

行路難加上長月冰天凍地、溫度動輒低至華氏零下數十度,佛蒙特的冬季遊客只有一個目的:滑雪。滑行在重巒疊嶂之間,凌駕於這片東北美最壯闊連綿、被封為「東岸巨獸(Beast of the East)」的崇山峻嶺之上,很難不教人讚嘆自然之雄偉、人之渺小。多年的跟班等候後,這年冬天我終於在佛蒙特學會滑雪,前俯後仰被拋落纜車、一次次地跌摔之後,背脊下的冰冷雪層、四周的群嶺,竟一次次親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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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場半馬賽


完成第十二場半馬賽。

偕海奕一年一度赴東北海岸參加「雙龍蝦」路跑賽,他得到一英里十八歲以下第一名,我接著跑半馬,以女性分齡第十八名完賽。

報名,訓練,報到,起步,接下來一路上的流汗喘息、力戰如虎陡坡、迎大西洋岸的風襲日曬、右膝驟然鎖住小腿抽筋、咬牙握拳前進….,都是人生磨練的微小部分。隨著年紀,體力和累積的傷害越形挑戰,要維持一定的成績越艱辛,但也越珍惜能跑能比賽的機會。

跨越終點的那一刻,微笑:因為再次挑戰了自己。

***

隔日。

冷雨的夏日清晨,出門前,先生走進我的書房,親親我的頭頂:「我很欣慰你完賽了,即使帶著腿傷…」他知道我對昨天比賽中途舊疾復發,結果不盡理想耿耿於懷。

停下打字的手,頭靠著他的腰際:「真希望都沒有這些障礙,我真的很喜歡長跑啊…,」我輕聲地說。

他說他知道,再次提醒我繼續強化ITB和核心肌群的訓練…。

雖然昨天是休兵一長冬後的第一場比賽,但春天重新上路以來,雙腿都挺配合,加上整個冬天的滑雪、不跑步時的游泳與瑜伽,可以感覺自己的腿肌更強壯,參賽應該不成問題。

誰知比賽剛跑過一半,競賽加速下右膝外側的ITB舊傷就爆發,鎖住筋肉與膝蓋,接下來一個多小時只能忍痛拖曳而行,少見地萌生退意,懊惱著下陡坡不該衝太快;明顯地,我的臀肌與核心肌群仍不足以支撐突然的快步與大步…。雖然最後仍以兩小時十八分完賽,但沒有挫敗感是騙人的,成績其次,以這樣的狀況,接下來如何訓練與參賽?ITB症候群的夢魘是否仍隨時可能出現?最重要的,十月的全馬初賽,如何能勝任?

再想想,或許這就是我的人生:一直幸運平坦地走來,甚至不時會聽到「你好像要什麼有什麼」的評語,異國生活、婚姻、教養、工作、嗜好、種種一切…從來算不上難,但或許也沒那麼容易,看來我的馬拉松之路也一樣,將是一份愛無反顧的堅持。

(沒有那種輕盈甜美白皙的美照,而是帶著笑容和痛楚,這應該就是我比賽時的真實寫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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