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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雪對我們不算什麼

這樣的雪對我們不算什麼
只是一片供陽光與樹影恣意描灑的白毯
誰來誰去,留下無法隱藏的足跡。

這樣的雪對我們不算什麼
不算極冷,薄得足下的綠依然可以活命
不算難行,恰足以雪亮醜陋,曝光晦隱。

這樣的雪對我們不算什麼
Since she and I had met and played
Decade had gathered to Decade
艾蜜莉.狄金生早說:她與我曾相遇、嬉戲,十年復十年。

這樣的雪對我們不算什麼
卻悄悄地打開冬眠的閘口
誘人投入如千年不醒的寂靜
沉沉睡去

《愛上一個外星人》書摘(二):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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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特眼中,演戲是嚴肅的藝術,演員應該努力地為角色做功課。談到影界的A咖B咖,「 So called the main characters, what’s that? We are all main characters. We’re all main characters in our life. 」(主角,什麼叫主角?我們每個人都是自己生活的主角!)語氣聽起來有點激動。他一向對罪犯、混亂人生的人類感興趣,憶訴曾經在巴西旅途中被歹徒綁架四個 小時,真槍實彈抵在頭部面對面僵持的經歷。「 A lot of violent people basically are big kids, but they are very dangerous. They are just crying out with violence because they feel unattended. They feel no one was listening. for attention.」(很多暴力的人基本上是大小孩,但非常危險。他們以暴力的方式哭喊,因為覺得沒人理會,沒人在聽他。)

赫特也談到出身貧困的母親如 何力爭上游,在上海認識他父親,懷了他,及在南太平洋和中東成長的多文化背景。說到他如何把兩個和前妻的母子關係出現裂痕的兒子,帶回奧瑞崗他母親出生和 埋葬的偏僻小鎮,放進只有一間教室的小學校,老師“could tell the difference between a math grade and a human being.”(分得清分數和人的差異。)……。」

—摘自《愛上一個外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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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長度

如何衡量一段黃昏的長度?

夕陽暈染裡,遠方的別墅群在海面築成一道金黃的天際。

飛鳥振翅或滑翼,向沙洲樹林翱行。撐舟人一掌一推,入畫面,出畫面,無聲無息。

對汲汲終日,欲鬱愁困者,這夕陽恐怕滿腹心事,沉得連大海負載起來也叫苦。

在那對互擁的情侶眼裡,這夕陽纏綿浪漫,不知不覺讓人吐出,日後也許要反悔的,海誓山盟,生生世世。

對緩步行過的老者,這餘暉是否日日漸短,不知還能目睹幾回。

那時光無感歲月不侵的幼童,則一張紅潤的臉龐,指著天空:「你看,是月亮!」

黃昏夠長也更短,長得夠人想起一生的恩怨情仇、遠途跋涉。深得可以從記憶裡挖出某年某地某人某片相似的晚霞,觸動彌久如新。短得只夠一聲讚嘆:好美!

黃昏不短也不長,剛好足以任過客丟付疲憊與憂傷,把一天結束在層層光彩,飽滿的溫柔裡。

天暗了,天將明,一切都會沒事的。

巴哈《十二平均律》

FullSizeRender收到新的Dover版本,迫不急待地坐在琴前練著巴哈的《十二平均律》(Well – Tempered Clavier)。

冬天的早晨亮得極緩,世界極少的顏色,隨著手指的音樂慢慢增加。

大提琴家卡薩爾斯生前習慣以彈這些曲子展開一天,一首前奏曲和一首賦格,說這些樂音「神聖淨化了屋子」。

舒曼更直指這些曲子是音樂家的「靈命日糧」(Daily bread)。

海奕嬰兒時,許多母子相伴的早晨,我播放著這些鋼琴曲,與其說喜愛它們的對稱純淨,精準結構,或許初為人母的我,更迷信的是它們跟嬰兒腦力發育的關係。

剛住美國時,跟一位寓居哈佛的語言學家學英語,每週轉兩趟地鐵,在廣場邊緣一棟有著窄樓梯的紅磚公寓裡上課。哈佛那樣的建築特多,上了幾次課後才不至走錯。語言學家堅信:「音樂,數學與語言能力決定一個人的智能高低。」音樂指的當然是與數學有相似特質的古典樂;至於語言,他堅持從拉丁文著手,說那是英語的根源,想把英語學好學透,非得從拉丁語打基礎…。

多年之後,老師教我的拉丁文都忘得差不多了,平均律的難彈也依舊,原來,歲月之下,能力與知識,遺落與增長消消長長,剩下的真的沒有想像的多,不管多大多小是什麼,留下來的益發可貴了。

 

 

說樹

「如果有來生,你們想成為什麼呢?」車行裡,我問家裡的兩個男生。

「我想成為一棵樹,一棵尋常平凡的大樹。」我首先宣布。

「你為什麼要做一個光站在一個地方,不能動的東西,不能移動,不能到處去冒險?」後座的兒子不解地。

「因為大樹生活很單純,很強壯,可以供人乘涼…」我數起樹的優點。

「可是你要是生病了,你得讓啄木鳥啄啄啄,啄你的心臟,啄你的肚子,啄啄啄…。」兒子發出啄木poke poke的聲音。

「而且還會被雷打、被砍伐,當然,除非你是一棵叢林深處的樹…,」一旁開車的先生也加入。

「但是,森林裡的樹久久才有訪客,很寂寞的…」兒子說。

這兩個人,老是挑戰我。但我可不放棄,繼續跟他們說,樹的好處,樹的慷慨,無私,保護…。

兩人則繼續跟我說樹的侷限,說不論如何,仔細想想,做人,還是最有決定權…。

車在熱鬧的討論中前行。

***

樹在記憶與生活裡。

童年時,天色朦朧微亮時,跟在母姐身後,外出尋找島上到處飄落的乾木麻黃。鄰鎮的馬路旁,剛被耙過的稀疏地面,顯示不久前其他更早起的耙葉者剛造訪過。終於找到一片滿佈的落葉,或更幸運地,阿兵哥剛掃完,留在路旁溝渠裡的成堆葉鬚,以手與竹耙合抱夾起,放入麻袋裡,這些乾細的木麻黃鬚燒出大灶裡的一鍋鍋飯菜,後來當瓦斯爐逐漸普及時,它們仍是煮豬飼料的天然柴火,需要的只有婦女和小孩廉價的體力,和許多早起與放學後的光陰。

高中時趕公車上學,每天來回島上筆直的中央公路,成排的木麻黃和白千層,掃馬路的、出操的阿兵哥,清晨濃霧,黃昏暗光中,戰地緩緩而寬闊的一幕。

感情最深的樹,當屬老家院子裡供孩子攀爬摘採的整排芭樂樹,還有樹後那片竹林。不時地,二叔公會把成熟的筍挖出,分成三堆,擺在三合院門口。他把三根細竹籤,握在手裡,讓齊平的籤頭冒出,嵾差不平的籤底藏在手心,一房派一代表,抽到最長籤的,先選。童年鮮筍的滋味鮮美,鍾愛各種竹筍料理,一直到現在,返鄉時,奶奶和爸爸一定會以大骨頭燉一鍋筍片筍絲,餐餐端上桌,直到女兒討饒。

定居新英格蘭郊區以來,地處不同的緯度,樹的世界完全迴異:高大寬壯的橡樹,樹葉如小聖誕樹也產堅果的栗樹最常見,郊區家家院子裡也總有一兩株櫻花或蘋果樹,粉白雪嫩地開在初春的藍天下。

搬進新家時,公婆從他們園裡分枝,送了棵年輕的日本楓樹,母樹來自他們在紐約皇后區的老家,到我們這兒算是第三代。幾年下來,樹從與我同高,多長了一倍,亭亭玉立,看來將是一棵傳家的樹。

後院遠處,鎮上聳天的成排電纜拉過,地面不准私建,因此成為我和孩子探險的秘密基地。夏日茂密神秘,枝根盤繞,荊棘遍佈,秋天蕭瑟寬廣,不時有火雞家族、羚鹿和鷹出入。樹幹分歧的凹陷處,松鼠則築著堅實的巢。

跑步以來,我把幅員拉廣,得以親近鎮上路經的每棵樹,看初春的枯枝裡冒出第一株綠葉,秋天時,整棵樹一層層漸進地染上金黃紅橘。

仰望大樹,看到樹梢與天空接隙的茂密。低頭,看得到葉片的細膩。靠近它,彷彿聽到它在風裡的低語。

再也沒有像樹這般堅定而慷慨的生物了。郁郁離離,日日夜夜年年,矗立原地,任風摧雨打雷襲雪降。春來秋去,開花結果,任鳥群停留,為人類遮陽遮雨,提供陰涼歇息處,永遠不趕人。春天,欣欣向榮。秋天來了,風一吹,樹葉一片一片,脫到裸露精光,樹也無妨,搖擺著,靜止著,無求無欲。甚至,寒冬裡,厚雪幾個小時直落,沈重得枝頭不勝負荷,斷裂而倒,甚至,任憑燒材取暖,蓋屋製傢俱,根本是貢獻到最後一口氣,至死,無怨無悔。

新生茂長時充滿希望,告別時此沈穩安然,樹存在的意義彷彿只為了芸芸眾生而非自己,只給予而不要求回報,任人予取予奪。甚至,樹只是為了存在而存在,只要有一寸安身之地,你來你去,只要不傷我伐我,樹永遠不變不離。

讀到《奇萊後書》,楊牧引楚戈「榕樹因為沒有甚麼用處,而享有很多自由。」莊子也說:「此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因為不中繩墨規矩,而逃過釜鋸戕伐。因為人類有「良木,拙木」之偏見,被視為無用的樹,因此得以享有不被注意、干擾,不被剝奪的自由。

***

如果能做一棵樹,我無意做可提取染料的紅杉,亦無需如松柏長青,隆冬不衰,堅韌不拔,也不願做松柏杉樟柳檀等可製作成名貴傢俱的樹;只想做一棵葉如心的梧桐菩提,最平常的桐或楓。

儘管葉落盡光禿一片,依然直挺腰背,就算色衰老皺,也無礙於立於天地之間,無所謂假面形象,無需為自己的色彩或狀態辯解,超脫色相與猜臆,安然安靜。

希望是一棵高大的樹,得以與天空私語,感受到溫暖的朝陽。

希望是茂密的樹,可以任鳥兒築巢棲息。

自在地,喜待春天時冒芽,秋天時任葉子飛翔離去,飄在亮晃的陽光裡。

堅定地,迎接冬天的雪,看第一場雪花短暫地掛在猶存的樹枝上,形成初冬最純白的風景。

童心地,看孩子環繞,嘻笑躲藏,讓童年無限延長。

慈悲地,供過客歇息,聽他們一路走來的悲喜歡愉,為他們無聲嘆息,無限祝福。

達觀地,老了,安靜地回到土壤裡,繼續滋養大地。

等等,這麼眾多的「希望」,不正顯示我桎梏的心,有求有欲,根本有違樹的本性,相信若是一棵真實的樹,不會在乎生長成什麼樣子,而是聽任冥冥造物神決定,隨緣隨命。

然而,樹如此這般無我,卻也頗引爭議。還記得繪本“The Giving Tree”裡,那棵給盡了男孩一切,幫助他度過人生每個困難階段,有如父母為孩子付出一切、包括生命的那棵老樹嗎?

當一般讀者普遍被書中樹的偉大感動,推崇它無私的愛時,也引起很多不以為然的聲音:那樹任男孩剝削虐待,根本是一種單方面付出,任對方占盡一切利益,毫無尊重可言的關係。腦中浮起那些為兒女付出一輩子、甚至被佔盡一切便宜的傳統父母。任憑所愛的人予取予求,不平等地對待。

一如自然萬物,樹應該享有不被取竭欺虐、被保護的權利;但沒有,看似灑脫無拘,但其實樹並沒有自由,沒有決定命運的權力,靠的只有運氣,還有愚昧人類薄微的良心;想著想著,思緒不覺又回到車中與先生和孩子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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