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馳的世界(Speeding Away)

一歲八個月時Isaac對火車這樣的描述:

「First you hear the noise, then the train comes, train in coming, coming, coming, then train is gone, only smoke and dust left」「首先你聽到聲音,然後火車來了,來了來了來了,然後,火車走了,只剩,煙和塵土……。」

敘述時,他的右手懸在空中,沿著一條想像的長線向前晃動前進‧‧說到gone那字,他兩手張開現出空空的手心,滿臉帶著失落的認真。你似乎真的看到一條又空又安靜的鐵軌上,在輪齒快速飛馳過後,只剩塵土盤旋。

從孩子身上,你會發現有些東西比如像是興趣,好像真的是天生的。有的孩子天生喜歡動物,覺得彎彎扭紐軟綿綿的蛇或蜘蛛很有趣;有些孩子記得各種種類和長相的恐龍;有些孩子喜歡車,任何只要是有輪子的東西都吸引他的注意力。Isaac屬於後者。

出生沒幾個月時,他就對車(或會動的機器)表現出明顯的偏好。初夏推他在門前庭園或社區間散步,鄰居除草車、偶爾經過的貨車、各式鄰居的車都會讓小嬰兒張大眼注視久久。一周一個上午進公司幫Chris的忙,婆婆帶他,每次說再見他總要哭讓媽媽很難離開;值到婆婆推他在社區裡找到一輛車,他才轉移注意力。一回婆孫兩人看一輛混凝土車工作,據說他就安靜仔細地看那圓肚子怎麼轉動怎麼倒出石灰,直看了近一個小時。

幾乎是會說話後不久,路上各式各樣的卡車—-學校巴士、消防車、垃圾車‧‧‧他都能準確無誤地指出。十七個月後他一旦認識了所有主要顏色,把顏色”what color?” 和類型”what kind of trucks”放在一起是我們在車上最常玩的遊戲之一。

這份對「任何東西只要是帶輪子的」(Anything with wheels)天生的喜好,當我們見他對湯馬士小火車故事中的每個角色都分辨叫出名;在連站都還不穩的時候就攀在「邦恩和諾伯」書店的玩具火車桌邊,跟一堆大孩子推小火車玩半天,一點也不意外。

讀過有關車站、鐵軌、十字鐵道標誌燈信號、柵欄等相關的書後,很多時候我們開車去看住家附近的鐵軌。車行過空曠的鐵軌時他挺身專注地看著車外,嘴裡說著「火車沒有來,只有空空的鐵軌」「Train is not coming, only empty track」一遍又一遍,他要求掉頭在去看那又空又長的鐵軌。

然後那一天終於到了。

拉著他小小嫩嫩的手,買了代幣,搭上手扶梯登上月台。當那橘色列車一出現,他臉上盡是驚喜,跳腳起舞喊著:it is a train, train is coming ……

一上車他爬上座位,雙腿跪著面朝窗外,車子一啟動:train is going…… 他神聖的專注感受車的脈動。我緊抱著他,親吻他的額頭,oh, baby do you know how much I love you baby!! 我想到C說的,我讚佩你對火車的熱情!

來來回回我們坐了八趟,要不是車停路邊有一定時限,我們會一直坐下去。

很多孩子都有他特定的「安慰物」或是一定要他的泰迪熊,或娃娃,或小毯子,我們也希望Isaac也 有一樣讓他有安全感的東西或玩具,但他不愛毛絨玩具,沒有執著特定的衣物,從不戀倦迷任於任何一樣特定的東西,即使是對火車玩具,他喜歡火車但不是特定那 一種那一型,他執著的似乎是一個概念:一個火車行走時的聲音、動作,和連帶的整個影像。隨著他的成長和接觸的相關知識日益擴大,這些景也日漸擴大成為一個 繁複精彩的想像世界。

進入他的Toddler幼童期以來,任何東西都可以是火車。他把自己擠進空箱子說是在搭火車,從牙刷到鞋子只要東西有點長的,他就推著說train is coming,train is puffing on the truck……。

有一天洗完澡,他在自己房間地毯上把乾 淨的尿布一塊塊抽出,頭接頭、尾接尾整期地連接成一長列,光著屁股坐上去說他在搭火車。很多時候他在我們的大床上,推著他喜歡的銀色特快車上上下下枕頭棉 被,嘴裡跟著各種動作配音,說火車正上坡下坡,或是把兩個枕頭架立起來,說中間露出的空間是坑道,推進時說it is dark 出來說是bright‧‧進進出出,在一片想像的領土上,玩得忘我。

最讓人著迷的是當他惻躺在地毯上,以水平貼近的極近距離投入在他的飛動世界的神情。穫或是一個真的火車玩具,或是自己把三隻色筆連成的「火車」,他手推著它們前進,嘴巴不停地發出puff puff whoo-whoo車 聲。看著天熱穿短衫、花訓練尿布內褲的他,完全不理外界干擾地躺在那,一邊做家事的我無法抗拒地走近、蹲下輕吻他的頭,他說聲嗨媽媽又繼續他的遊戲。我眼 角微濕:是怎樣的一種熱情,讓一個不滿二歲的孩子這麼投入?大多時候我小心走過,不要踩到他和車。小心不驚動他沉浸的那個向前飛馳的世界。

他絕不是唯一對火車痴迷的孩子。在我們造訪各兒童博物館、火車博物館、玩具店時常會遇到同樣的小火車迷。有的孩子,在父母連藍色一號Tomas和綠色六號Percy都分不清時,他對湯馬士小火車的每個角色如數家珍。大一點的孩子對每個載貨火車的車櫃名稱和功能分得清清楚楚,讓人佩服。不管年齡大小,這些小火車迷們有個共通點:他們都玩得專注;談起火車的神情興奮,就好像談起一位再熟悉也不過的「老朋友」。

一度擔心執迷於火車是否會局限Isaac的興趣發展。

深入閱讀和與學幼教的友人討論過這個主題後,了解其實是不至於的。因為他還是有對生活中的各種經驗充滿好奇;相反的鼓勵他盡情發展,訓練他將來把這份深入探討的習慣用在其他學習上。

 

除了玩具模型,我們借過圖書館大多適和或稍超齡的火車書。任何書即使是如三十多頁,講河馬大象大熊乘車購物,幾乎把火車擠破的puff puff chug-chug,都聽得津津有味。我們用這些書來教他顏色、互助、分享各種常識道理。當然「去看鐵軌」也被拿來當催他出門或安撫他的工具。

在家我們一起花很多時間築鐵軌山洞橋樑,當他從「地心引力期」什麼都要推倒破壞,到在一旁幫忙築建軌道,口中唸唸有詞提醒自己「我們在築鐵軌,我們不可以破壞它……」漂亮地組合我們的山坑道橋。當做媽的我從只有粗淺的火車認識,到可以什麼是boxcar, lumber car, caboose, gondola car,甚至連接車箱的部位叫coupling都可以叫出;我知道伴隨著他,伴隨著他美麗的想像力,我們一起隨一部部小火車前駛,進入一個浩瀚無窮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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