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戀

獨行

鈴!鈴!清晨六點,我接到她從倫敦打來的電話。

「我需要找人談談…,你可以打過來給我嗎?」

我當然答允。做為一個相識十多年的老友,我們分享各種人生經驗。同在一個城市時,許許多多的深夜,她逗留我的單身公寓。兩人坐在靠牆的地毯上,分析交換自己和別人的心情。

我起身,套上放在椅背上的薄外衣,走出另一半熟睡的臥室,用手上的無線電話撥起她給我的一串長而陌生的號碼。嘟嘟… ,電波穿越大西洋,呼喚著。

旅館接線生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xxx房,W小姐,麻煩。」

她有周遭人疼愛的一切氣質。水瓶座的溫穩,清楚自己要什麼的俐落。「有沒有跟你們說過這個笑話…,」說起女同事被迫相親的荒謬,恰到好處,卻讓眾人爆笑。有她在,女孩的聚會總閃著火光,從不單調。

此刻她獨身在倫敦,查令十字車站旁的一家旅館裡。「小小的房間,只有一扇窗。窗戶望出去是更多的窗,和一格冷冷的天空…。」

單薄的行李橫躺在地上。她剛與男友分手。

「他說對那女的有很特殊的感覺…,」說的是一個從中殺出的杭州女孩。

「That sucks!」我脫口而出。

她和男友的故事從大二那年開始,一路走到他大學當兵出國唸研究所。任何遠距離戀情談起來都不易,她有時自我解嘲,過去三年,兩人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不到三個月。長途飛行探望的都是她,計劃未來的也是她:一待他開始寫論文,就留職停薪跟他會合,兩人可望真真實實地相處。每次聽她談著下一步,那麼踏實,充滿希望。

電話裡她平靜地陳訴事件的來由—下了飛機,他來接機,踏進他的宿舍,行李還沒打開,等待她的卻是一個移情別戀的消息。

「我不覺得自己比對方差,或因而失去自信,這只是個人選擇的問題。只是,很難過…」戰敗的同時,她依然保有優雅;但顯然,心受傷了。

我想起她桌上擺著的兩個鬧鐘,兩人的合照。一個笑容坦率的男子。我想著她每天帶工作回家加班,一邊等著地球另一端的他的電話。情人節和生日時在辦公室收到花束時,默唸著花裡藏的愛的暗語,臉上的笑容。

「這是我的方式…,愛情沒有值不值得,只要你享受那樣的付出。」她說。

我想像她拖著行李,離開他的紅磚公寓,走進倫敦清冷的早晨,不知走了多久,終於把自己check in一家旅館。

去年趁著年假,她有段比較長的逗留。「我們一起上超市,煮晚餐,吃完晚餐,我洗盤子,他拿垃圾去丟…感覺很好。」旅程後,她回憶的點點滴滴,都是尋常生活,但甜蜜。

離開倫敦前夕,兩人閒逛跳蚤市場,看上了兩只手工的銀戒指,當下興起戶贈的念頭。

Email裡,她和他開心的站在手工藝品攤位前,緊扣的十指,「 Just Engaged!」放大的字體宣告著喜訊。

「他說想跟那女生留下來,也許先申請博士班,然後一起回一趟杭州…。」

這時她緩緩地訴說。語氣平和,好像在說著別人的故事。不曉得她有沒有察覺,男人頓時變成一個做計畫的人。

分手時,兩人大方地給了彼此最後的擁抱和kiss,「但他只給了擁抱沒有kiss,只有kiss on the chick。」

「他的果決好陌生….」聲音終於碎裂,接下來只剩一段長長的靜默。

看不到她清秀的臉,但我想我清楚聽到心碎的聲音。

「我不認為自己的故事特殊過任何人,」整理情緒之後,她終於再度開口:「這樣的故事每天在地球上發生千百次。」

是啊, 我想說: 是沒錯,此時此刻不管在東京、台北或埃及,到處都在上演情人分手的劇情,但沒有一段相同,每一段都特殊。

我也想說:出去走走吧,走出旅館,去逛逛附近那些二手書店和音樂店。倫敦的歐洲會讓妳的心情好一些。

但我沒有。

「來吧,過來我這兒吧!」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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