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需要「處理」的
讀昨天這篇《紐約時報》的文章:How to Raise a Creative Child. Step One: Back Off,聯想起最近的幾場觀察與對話。
一月的鋼琴發表會上,學生群裡程度最好的一個亞裔男孩,氣勢地彈奏了蕭邦的「詼諧曲」。霹哩啪拉的急板,磅磅重擊和弦,男孩表情嚴肅,眼睛緊盯著琴譜,急著趕著,把複雜性和詮釋都有一定難度的這首大曲子彈完,獲得滿堂掌聲。
然而,那天的表演,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其實是另一位十二歲的美國男孩。他那首克萊曼第小奏鳴曲已經彈了一段時間了,但有什麼關係,這次演奏會前,男孩決定來點不同的,挑戰自己:「把整首背起來」,他花了近三個月背譜,結果表演得紮實又自信,下台後他對自己滿意地笑得很開心,更貼心的是,當我彈完下台時,他對一樣背譜一樣緊張的我,高舉手掌hi five道賀:「Good job!」翩翩君子之風,叫人好喜歡。
會後,包括兒子在內的幾個年齡相近的孩子,嘻嘻哈哈的玩鬧起來,這幾年下來,音樂會不僅是表演,也是他們與平日分散各地的朋友見面的機會,彈完後,他們沒有比較,互相恭喜鼓勵,很快地就把發表會丟得老遠,聊起新「星際大戰」電影,玩起臨時編造的遊戲。
身為最年長的學生,我一貫對每個孩子和父母道賀,包括會後一直跟和父母緊站在一起的亞洲男孩。這位努力的十六歲孩子,就讀本地最優秀的私立高中,據老師說,除了學鋼琴,他還學小提琴,外加沉重的功課,每晚都一點多才能就寢。他與妹妹算是所有學生裡程度最高的一對,父母期望高,他們也不斷挑戰大曲子。果然,演奏會後不久,老師說,男孩接下來挑了蕭邦的即興幻想曲——我曾彈過的另一首,同樣也是大曲子,「妳彈什麼(大曲子)他也要彈。」老師半玩笑的說。學生有想學的動機,老師樂於協助。(只是他們不知,我不但是近中年才覺得可以嘗試擁抱蕭邦,且仍不時為無法探觸音樂家的靈魂,無法切確表達自我風格而懊惱。)
但有些老師,對還沒有一定能力就堅持彈大曲子的孩子和家長則搖頭興嘆,尤其很多亞洲家長,總希望孩子彈名曲,彈大曲,不管老師認為他的孩子有沒有那個技巧,最重要的,能否表達出其音樂性,但就是希望小孩很快能彈貝多芬,彈蕭邦,「Youtube上面,那些五歲彈莫札特,八歲彈貝多芬的影片害死人了,搞得亞洲父母們:『別的小孩彈那首,我的小孩也要彈』 要小孩跟那些「天才們」看齊。」問題是,孩子就算有技巧,但歷練與體會不夠,就算如野馬般啪拉彈完,或無法詮釋而如一團米糊的帶過,看起來很有氣勢,好像很厲害,但沒有感情,沒有音樂性,沒有去處理你對一首音樂的想像與了解,「真的不知該怎麼教」,古典音樂並非只有蕭邦或貝多芬,數十頁的奏鳴曲之外還有許多動人無名的小品,老師猶豫著如何跟父母解釋。一路推著兒女前進,受到外界讚賞久了,他們很難接受孩子只是一具讀譜的機器,孩子也無法接受,他們肩挑著大人的期望和自己的自我要求,已漸習慣了。
「你不去『處理』每個音符,每個段落,怎麼叫彈琴?」鋼琴老師好友憂心直言。是的,就是「處理」這個字。音樂需要處理,生活需要處理,感情需要處理,若我們不教導小孩認識問題,了解情況,培養處理的能力與耐性,而只一昧地追求虛浮的外在成就,將如何培養出有自省能力,有自我創意,有紮實內涵與特質的下一代?
《紐約時報》這篇文章裡發現,其實:「神童長大後,很少成為改變世界的天才大人。原創力很不容易才能被鼓勵出來,出來後也很容易被阻斷,」我們是不是那個阻礙孩子創意的兇手?!文章說,孩子被阻擾的原因之一是,「他們不必學習創新,他們努力學習的,是如何獲得父母的認同和老師的讚許。但一旦他們登上卡內基表演廳或成為象棋冠軍,意外發生了:練習帶來完美,但不會帶來新意。」
生存不容易,競爭無所不在,如何允許孩子以自己的速度和方式去摸索發展,鼓勵孩子自己去思考去處理問題,需要父母與師長的大智慧與大勇氣。不論如何,若想教養出有創意的孩子,第一步是:「退一步,別管太多。」繼續以此自勉。
Steven Sze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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