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小一的你
探索的美麗
你近來喜歡用比喻。
一番極具邏輯性的辯論後，當你發現大人還是不懂你想傳達的意思時，你拿比喻做進一步的解釋。你跟保姆解釋自己跟鄰居同班女孩的不同：「妳知道嗎 Debbie，（拿起兩部模型飛機）就像她是這架客機，而我是這架噴射機，都是飛機，但我們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類型…。」
你的鋼琴學習進入另一個階段，老師加入一本全新的音樂課本，你認為應該照你所預期進入同一系列下個階段的教材，我則認為你應該給新教材一試（後來進一步瞭解老師的用意後，你沒問題接受了），當兩人辯論時，你說：「媽，就這樣說吧，想像你想爬上前面那顆樹，但是前面突然出現一隻松鼠擋住你的路，你怎麼辦？把松鼠移開，或者避開，對嗎，那新的課本就像那隻松鼠…。」
你的純真與成熟並存。
旅行中一天晚上，從餐廳走回旅館的路上，你開心地講著一個笑話：「記不記得有年聖誕節，爸爸買了一個坐下去就會發出噴氣聲音的椅墊…。」還沒說完就自己咯咯笑了起來。旁邊一對回同一家旅館的年輕夫妻聽到了，那先生開口問你：「那聲音聽起來像什麼？（What did it sound like？） 」你說：「我不能說，因為那（像放屁聲）是不得體的（inappropriate）」那先生：「而那是一個非常得體的回答。（That’s a very appropriate comment.）」轉頭對我們說：「You must be proud.」(你們一定很以他為傲。）
你養成睡前閱讀的習慣。
每晚你依然依在我身邊，持續我們共讀的習慣。當我掩門離開時，總看到你就著床頭燈，繼續一本一本地看書。「該關燈了，該睡了，」過了一會兒我上樓來提醒你。「I‘m still reading…」坐在床上的你總答，眼睛沒有離開面前的關於世界名建築的書。夜燈裡，床上地上四處張開散落的書。
你天生喜愛新詞新字，它們像新芽不斷地冒出，在某種程度上，那些字彙讓你脫離童稚期，換上一種新樣貌。 he is “obnoxious”，that stinky smell is “permanent”, this breakfast is “nutritious”, some kids were “mischievous” on the bus，my underwear is “discombobulated”…。鄰居小四的女孩問媽媽：「Isaac說的那個字是什麼意思？」你那喜歡詩的老師愛你的big words。媽媽每天跟著學英文，卻覺得越跟越落後。有一天你問我：「Do you want to be “mummified”(作成木乃夷） when you die? I think you should. Then I can see you everyday。」（這… 欸…）
你對幽默和笑話的熱情。
週末晚餐後你和爸爸玩卡片記憶遊戲。然後一起趟在沙發看電視，你第一次看那個叫做「最好笑的錄影帶」的節目。那些會唱歌的貓，睡得東倒西歪的嬰兒，各種出糗的跌倒…把你們兩個男生逗得哈哈大笑，像是一對多年死黨。
當我跟你玩暗語的遊戲學唐詩。你是首領，我是敵人假扮混進你隊裡的無數小儸儸。你起頭：「白日依山盡…」我假裝對不出下一句，胡謅一通，被拉出去砍頭，你被我胡謅的對句笑倒了…。換你對句時，你還沒開口就笑岔了。
跟你的小一老師座談，這樣的座談從你上幼幼班就開始，教過你老師很難忽視你的特質。「He is so bright！」通常是她們的第一句話。今年你的老師是位愛笑、喜歡引用詩句的年輕女老師，談起學生滿臉熱情。她說起你的甜美和好品行。剛跟你做過閱讀測試的她發現你的程度遠超同齡，你的數學能力讓她驚喜…。但細心的她也擔心你那些和周遭小孩不同的行舉。當被要求作對你而言再簡單不過的數學題，你花上長長的時間用鉛筆和橡皮擦設計彈弓，久久無法完成作業…。團體活動時你投入於自己緊密的想像裡，無視周遭的動態…。當她再次讀三隻野狼和一隻小豬的故事後要全班畫寫心得，每個小孩都畫豬和野狼，她拿出你的畫給爸媽看：一艘潛水艇航行在大海上，兩隻鯨魚從浪裡冒出頭，潛水艇上細密地畫上幾十個窗戶….「壯觀！」老師和爸媽欣賞著你的畫作。但問題是…。
我心裡很清楚，幾天前老師第一次朗讀那本書後，你回家跟我講了那個顛倒的故事有多好笑…，我知道你仔細聽了故事，我也知道你對重複的東西沒有耐性…，但老師不是總知道，別人不知道，這世界不是只有我和你…。
下課後的教室一角，愛你至深的父母和關切的老師討論著如何幫助你以更好的方式學習和融入環境。聽到有趣可行的辦法時，「我喜歡這個點子，我還可以試這個！」你的老師鏡後的眼睛發亮，在紙上快筆記下。
老師開始在你完成一般的數學習題後，給你額外的挑戰。為了做那挑戰，你必須先完成交付的功課。你拿回老師寫的：「Wow！I’m impressed！」的笑臉評註和math whiz（數學魔術師）貼紙的功課。她開始給你跨齡的書讀，拉回你的神遊…。學生都下課後我接到她的電話，討論你的進展。
與老師的機緣上，我們一直算幸運。每當遇到認真充滿愛心，願意傾聽，不把孩子當異數而是一個獨立個體，真心幫助小孩的老師時，作為一個父母，很難形容那份感動和感謝。
每個孩子都是獨特的，你是獨特的。
一直以來，在教養的原則下，我和爸爸用心呵護你的特質，因為我們相信那才是成就你作為一個獨一無二的個體最珍貴的資產。作為一個跟你距離太近的母親，有時候我不免落入僵俗，用「一般」的標準要求你，有時我為你的不同而擔心叨唸。幸好有爸爸的理智和強壯，適時拉我一下，給你空間，做我最強的後盾。他對你的強弱點有著清楚的認識，有著堅定的教養原則，永遠正面的尊重，從無懷疑的信心與愛，還有，帶你體驗世界的決心。
最近一趟旅行時，他記下在海邊晨跑時的隨想，其中：「….New experiences. Exploring, visiting, eating, listening, speaking, feeling, and seeing new things, places, cities, music, museums, art, movies, and activities. This has consistently been a source of interest and freshness for us. Now with our son at the age of 6 1/2, I can see aspects of these both through his child’s eyes and also along side as our third adult traveling companion. He has always been an old soul and when traveling together he is truly an equal. Now at an age where he is building memories, it is truly remarkable to be with him as these are constructed. I am aware of both his desire for independence and his need for acceptance which generates a beautiful tension as he explores not only our new experiences but himself as well. He is in a word, beautiful. Creating and exploring new experiences with our son at our side is simply the best thing in the world.
「新的經驗——探索、參觀、飲食、傾聽、對話、感受，去看新的事物、地方、城市、音樂、博物館、藝術、電影和活動…， 這些向來是你我的興趣，也是我們生活新鮮活力的來源。現在加上我們六歲半的兒子，我可以透過他那童稚的眼睛，以及做為我們的第三個旅遊伴侶的角度去體會這 些經驗。他一向是個老靈魂，一起旅行時他和我們絕對是平等的。他正值累積記憶的年紀，能跟他一起建立這些記憶真的很神奇。我清楚感受他對獨立還有同時被接納的需求，當他探究這些不只是我們、也是他的新的經驗時，那份需求凝聚成一份美麗的強度。他的狀態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美。很簡單地，有我們的兒子在身旁一 起創造和探試新的經驗是世上最棒的一件事。」
昨晚夜讀後，我在你旁邊朦朧睡去，依稀中，我感到你輕輕地移開我手中的眼鏡，把它放在書桌上，然後拉上被單，為我蓋上…。我第一次意識到，你已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