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夕陽,六月的熱情
白色渡輪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海天之間,以幾乎察覺不出的速度向前移動。知道渡輪移動著,因為再度從書頁抬頭,它已來到天際海的中央,朝碼頭前進。
看海的時光已成日常作息。躺在綠色海灘椅上,從墨鏡裡閒視白沙上玩土的幼童、橫陳裸露日光浴的男女,不遠處的排球賽不時傳來幾聲喝彩歡呼,海鳥飛高飛低,喧鬧爭食後,振翅遠離。
起身沿著沙灘散步。白軟的細沙,剛退潮的溼冷。撿到一枚被狗啃得內線暴露的網球,該是主人朝海擲球,戲狗後忘了拾走。近年隨著訪客越多,貝殼蚌骸逐漸少見。
走向長直河堤盡頭,接近海的心臟。一月的夕陽有著六月的溫熱,教打從冰冷北方來的人,暖得幾乎要落淚。
一年、兩年,十年之間如候鳥往返,這海灣比待過的許多地方更像另一個家了。
早晨或黃昏,沿海跑步或走路到兩英里的市區主街,海與棕櫚樹之間,孩子騎車或滑板在前飛行。
固定在朝海美術館前的韓國超市買水,帶走冰拿鐵。老闆娘一把抓住孩子,又抱又笑。男孩苦著無辜的臉,任她緊摟。同是異鄉人,先來後到而已,但韓裔的老闆娘把雜貨店打造成她的廳堂,熱情招呼每位進門的顧客,問候旅途歸期;我們則在此交新友、打探港灣的最新消息,沾點自己已成在地人的錯覺。
整排商店和餐廳一致朝港灣而開,露天座裡人群熱鬧,中午到深夜,飲食的人不斷。長椅上,歌者抱起吉他,悠悠地唱了起來。跟著的狗在一旁趴下,偶爾舔幾口面前的水碗。
沿海岸走回家,帆船漁船私人遊艇錯落,有著遠航的味道,卻彷彿從未離開。一旁的旅館燈亮了起來。
兩人並肩而行,一路上說著對這寧靜港灣的感情,是否因為來來去去無牽掛,因此充滿想像與溫情。若在一處紮了根,是否難逃錯結實際,複雜起來。
說著兩人的感情,一家三口的緣分。每一種愛,都需要偶爾抽離既定軌道,重新以一種愉悅可人的模樣,款待彼此。
說著生活的挑戰,世界的寬廣。說著連日閱讀著李娟,阿勒泰的角落,冬牧場的艱寒,那樣遙遠的困難日子,那麼慧黠質樸、天然清透的文字,「對了,你知道馬都是站著睡覺的嗎?」興致地分享新知。
走著,談著,海邊的生活,不過如此;如此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