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 me tuck you in.

冬天的早晨,起身時,屋內屋外依然一片漆黑。

整夜重複著一個荒謬的夢,醒來發現頭痛欲裂,肌肉痠疼,想必是奮力抗拒夢中那斷裂擾人的念頭所致,心裡這麼想著。

平底鍋裡的煎馬鈴薯絲逐漸酥脆,窗外樹林開始透出藍色天光。做完早餐,我爬回床上。

送兒子上學前,父子兩來到床邊。

「我希望你很快好起來,你要我幫你蓋緊被子(tuck you in)嗎?」兒子問。裹著大衣帽子手套的他,看似個準備出征的士兵。我說好。他把棉被毯子往上拉,緊緊掖住我,然後把我的雙腳提起,也用棉被包裹起來—完全是他父親平日幫我們蓋被保暖的方式;有時,天冷,我們在沙發上看電視,先生也要拿小毯過來:”Let’s tuck you in.”好好地把人裹得暖呼呼地。

離開之前,兒子抱抱我,「如果你需要什麼,就打電話給我,好嗎?」聽得出極力想幫忙。像個木乃伊般固定在床上的我聽話地答允,旋即想,他根本沒有電話啊;那無疑也是他父親平常遇到家裡有事,出門前的口氣。

他父親給我倒水吃藥,「我知道你喜歡溫水。」雖然不信溫水之效,但他仍配合東方習俗地。喝著上溫下冷的陰陽水,終於慢慢沉睡,醒來出了一身汗,人也舒暢多了。

放學時,我去學校拿回兒子沈重的書包和薩克斯風,他要搭校車去遠處參加滑雪。

剛放學的校門口,校車,轎車,人群又急又亂。遠遠地,我看到他,尋找著我。我推門對他招手,他跑來把東西交給我,說再見後,轉身,突然,又跑回來:「你好一點了嗎?」他摸摸我的額頭。然後近來第一次讓我在公開場合擁抱他。「好,那麼,晚上見囉!」背著滑雪裝備,他又跑開了。

帶著男孩手的餘溫,我的車緩緩行在雪地裡。

我知道,入睡前,他們父子會再度來到床邊,熱心詢問需否「tuck you in」。我知道,不久後,我會再度鬆開被褥,黑暗中悄聲去探視、親親熟睡中的孩子。

生疏地,熟練地,當關心所愛的人,若能像孩子般無拘地學,無畏地表達,相信我們都會越來越上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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