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遠離到一個有白沙藍天的地方」的念頭下,幾年前,海夫婦接受了友人的推薦,首次踏上那位處加勒比海湛藍海洋中,卻終年吹襲著沙漠型氣候熱風的小島。
之後,那島的陽光如催眠的低語,一次又一次將他們喚回。每年兩次,每次隔約六個月,他們回到那裡—停留同樣長度的時間,住同一家旅館,要求相同的向海樓層,逗留於同一個沙灘…。最近的幾次,一踏進旅館賭場,那灰髮憨直的服務生一眼認出,趨前興奮的握著他們的手喊道:「Welcome back! 」不待坐定已好記性的端上他們常點的「蘭姆鳳梨汁」… 。一直以為自己只是過客,最多有時夢想哪天成了電影裡那種亡命鴛鴦,就把那島當隱身處的海夫婦,不免開始懷疑自己已經在島上留下了當初意想不到的蛛絲馬跡。
***
那旅程總是這樣開始的:滿載著相同目的地旅客的小型飛機,清晨飛離新英格蘭的春寒料俏或冷冽深冬,往南朝赤道飛去。四個多小時後,在加勒比海中千百島嶼裡,降落在那只有架駛員能辨出的不起眼小島南端。
步出機場,四季恆常的熱浪襲面而來。陽光裡,皮膚黝黑的當地居民身上的短褲花綠襯衫,和海太太為出發地冷天而穿的針織毛衣形成強烈對比。藍得令人屏息的天空下,孤禿的仙人掌無所顧忌的長在平坦的沙地上。受東北貿易風影響,樹枝一致呈九十度彎向西南的雲實樹(divi divi tree),開著火紅的花。隨著租車收音機傳來的拉丁音樂,他們的心情由緊縮而舒展,很快融入與四個小時之前完全不同的南美熱帶氛圍裡。
小島一度是荷蘭屬地,土語由荷蘭、西班牙與其他外來語混合而成,發行自己的貨幣,但英語與美金通行。說島小,因為海岸線不過二十多英哩長,距離最近的國家委內瑞拉約二十五海哩。起初,海夫婦租了車按照旅遊手冊在島上四處探險——島的南方平坦,柔軟白淨的加勒比海沙灘如銀絲地毯般向海洋延伸,沙灘的棕櫚樹之間錯落著豪華的五星級旅館。島的北岸是風貌完全不同的懸崖高地。吉普車在起伏不定的石路上顛簸 而行,酷熱的風沙裡,除了巨浪襲崖聲和偶爾盤旋的飛鷹,久久不見人跡。
***
對那島愈形熟悉,海夫婦的渡假作息愈形悠閒而規律。
總是醒在近午時。像是受海水蠱惑般,海太太一睜開眼便赤腳向陽台走去。拉開厚重的落 地窗簾,刺豔懾目的陽光,閃爍在面前寬闊的海面上。當她對著海洋發呆時,他總在不知覺間來到身後,從背後輕吻她的髮絲,身上昨夜的雪茄澀味清晰可聞。「遊輪離港了,」她指著海面對他說。停泊了兩天,下船的旅客為白天的市區帶來短暫的擁擠,此時,那全白的「皇家加勒比海號」正緩緩啟航離去。
除了消長的雲層和過境飛鳥,不定時停泊在港灣的遊輪是海景裡唯一的變化,有如兩幅同背景的水彩畫——一幅是單純的藍天碧海,一幅在角落裡加了艘白色巨輪。
步出旅館常已過正午。無人的彎型泳畔,青綠的小蜥蝪在熱燙的石子道花叢間追竄。偶爾,海夫婦會在庭園草坪上發現熟透落地的椰子,興奮地拾起後卻對那尖硬的果殼卻不知所措。唯有一回,一旁工作的園丁以當地土語將他們叫住,試著解釋落地的椰果不佳,然後從小貨車裡取出兩顆剛採鮮飽的椰子,長尖刀俐落地一刺一刺,一人一顆遞到他們面前,用生硬的英語說:「Try this!」入口的椰子汁甜而生鮮,夫婦兩開心地向那靦腆笑著的男子連連道謝。
午餐時,或是開車到購物商場旁不意發現的明亮café吃法式三明治,或穿過亮晃烈陽,到鬧區那間有著一群高大荷蘭女侍的搭蓬餐廳,對海閒閒地吃麵包沾魚湯、喝荷蘭生啤酒。日正當中,忙碌的馬路上車與遊客慢行擁擠,車輪胎在乾燥水泥上煞車時發出尖銳的磨擦聲,人群相繼轉身注目。馬路兩旁的商店餐廳裡,拉丁音樂整日播放,穿著涼快的男男女女一邊挑購色彩鮮艷的民俗藝品,一邊忍不住隨音樂扭腰擺動——「A Happy Island」是這小島用來吸引觀光客的標語。
熱氣漸退時,海夫婦就朝海邊走。
Read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