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
有沒有那種經驗:偶然聽到一首歌,瞬間腦神經被電住,好像似曾相識,也可能從未聽過,但歌裡有一種什麼,正好敲中記憶,或契合了那一刻的心情心境。
昨天在車裡,聽到Family of the year唱的”Hero”時,正是那種經驗之一。回家一查,原來在”Boyhood”電影裡聽過,也不過就那麼一次,卻足以後來一口氣聽上十幾遍,對吉他 單獨撥弦的前奏,溫暖有點受傷的嗓音,成長的甜苦,駐足如故,大嬸的少女心:)。
清早,練巴哈的平均律。一直有點怕這些對稱合音精巧的練習,尤其是多聲部的賦格,主題總表現得模糊不清。近來才慢慢地發展出與巴哈先生那精密天才的親切 感,體會對應之美—各自獨立的聲部,可能在某時某處,悠悠相遇,或領或隨,或相偕唱和,或遙遙注目…,雖是音符與音符,不正應證了萬物巧妙關係的 必須嗎。
因為一段文字,一首歌,一片風景,一個人,或偶然巧遇或漫漫同行,一刻的心領神會,讓人揚起嘴角:海海人生,好時光入囊。
園裡另一株小巧的杜鵑,依偎而開。
Photo by Chiuying
微小凝重的身影
近來練琴時,習慣低著頭,拱著背,如一名老嫗,脊椎似乎難以支撐身體的重量,任由它癱墜。
記得,多年前曾經在成人音樂中心,見過類似的背影。午後微光的安靜教室,那個瘦逸的男人,縮在老舊的演奏型鋼琴前,彈著貝蕭邦的幻想曲。從背後望去,身著白色上衣,褐色長褲的老人,瘦骨嶙峋的長手指,急速橫越過黑白鍵;那身影微小而凝重,音樂或流洩或和穩,力道重而不躁,馳而不喘,駐足細聽,彷彿一生的歷練愛戀悔恨瞭然,都穿過手指,吐出,消失,吐出,歸零。
青春時神采飛揚,坐在琴前,總想駕馭每個音符,駕馭一切。年紀越大姿態似乎越小了,大多時候不過就著琴,互相傾訴安慰,只想緩下呼吸,讓每一口更深遠。
Photo by Chiuying
最快樂的年紀
週一早晨,海奕自己弄了牛奶玉米片早餐,吃完,把碗放入碗槽。當我走進廚房時,他已就緒準備上學,完全異於平常的匆忙。
「今天這麼棒啊,」我讚許他,抱抱他。「要不要去彈琴,愛彈什麼就彈什麼,」離校車來還有二十幾分鐘,我對近來熱衷寫曲的他建議道。
「不,我想好好地享受這段從容不迫的時光。」他說,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著外頭,鳥兒正飛落到餵鳥器上,「有一隻紅衣主教,還有燕子,媽,你看,有一隻兔子!」他喊道。一隻短尾野兔正蹦跳而過…。
前兩天讀到Huffington Post一篇報導,提到人一生有幾個最快樂和最不快樂的時段。一般而言,十八歲是相當快樂的年紀,衣食無慮,未來充滿希望。但這快樂度隨著年紀、家庭生活負擔逐重,理想與現實拉鋸而不斷下降,五十三歲時人們最不快樂;之後,快樂度又逐漸上升,六十歲左右是另一個快樂的階段。
生活不時有困難,養兒育女充滿挑戰,但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春天,所有消逝的十八歲,未來的六十歲都不存在,唯有一對母子並肩佇立窗前,靜享黎明祥和的一刻。
Photo by Chiuy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