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gory - Life Journals

幼鹿

deer今早經過窗外的鹿。

每年當冬季到了盡頭,總會看到鹿出沒的身影,獨行或相伴,優雅而警覺地在雪地上漫步,隨即消失於樹林。讚嘆牠們俊美的身姿,卻也開始擔心起院裡冒頭的嫩枝,那一刻,我知道,春天真的已到。

One of the two deers passing by this morning.

Photo by Chiuying

咖啡館素描

有一對老年男女幾乎每天都來咖啡館裡坐。

或在角落座位,或和人分一張長桌。

男的頂著稀薄的灰髮,駕著眼鏡閱報。女的翹著豔紅指甲,按按刷刷手機,東看看西望望。

男的常穿黑或灰色的高領衫。女的丹唇,大捲髮,偏好大紅大紫的緊身低胸毛衣和牛仔褲,雪白皺頸上兩三條細金項鍊交錯。

男的把報紙折成半頁,攤成全頁,低著頭,偏著頭,仔細地讀著。女的按完手機,拿出筆,在墊咖啡的紙巾上開始寫著些什麼,很快又放下筆,起身去上洗手間,回到座位,滑滑手機,左望望西看看。

日光流晃,人潮進進出出。

終於,男的放下報紙,看看手錶,咕噥一句,起身把報紙放回架上。女的將紙巾折成小小一張,放進綴著銀釘飾的黑色大手提袋,把手機還給男的。男的把手機放回外套內的口袋,按撫確認一下。兩人收拾完桌面,就離開了。

有一對老年男女幾乎每天都來咖啡館裡坐,話很少,不難看出,他們是一對老伴侶,在一起很久很久了;只是不知,那張字條裡寫了些什麼?

善待過往的足跡

一直是個很少回頭看,對往事不夠著心的人。

曾與先生談到,不論年紀多大,做了多少事,不知為何,卻難掩一股總覺得自己像個新手,對新事物技藝戒慎戒恐,深感能力不足的挫敗感。

「或許,大多數人在你這年紀已經開始放慢人生的腳步, 而你仍不停地在開始些什麼,」他說。

或許吧。二十年前離家,在異鄉一切重頭開始,以極差的英文拿學位,做完全外行的工作,後來開始學做飯、跑步,每隔一段時日就拿一首全新的曲子挑戰自己…。就這樣,我不斷地往前看,不斷期許自己:一個月跑幾英里,一年跑幾場半馬,何時跑全馬,速度要多快,幾個月內要彈好一首蕭邦的夜曲,一年看多少書,寫多少字…,往前,往前,不斷地朝下一個自訂的目的前進(這屬於個性上的某種偏執,無關自謙或炫耀。)

因此,在某種程度上我永遠處於新手的姿態,永遠有個更快、更難、近期達不到的目標。同時,我只看到自己的速度還不夠快,琴彈得還不夠好,菜煮得不夠老練,書讀得不夠深,只看到種種不足,卻忘了一路來的累積。

然後無意間,翻到年輕時在女性雜誌社寫的一篇訪問稿。

二十幾歲時,我任職於一家著名的女性雜誌社,凡特色餐廳小店 、化妝時尚等等主題都得報導,其中人物採訪是我的最愛,訪問作家藝術家名人成功人士,聽他們談奮鬥故事、創作背景….年輕的心不時受到各行各業傑出人士的經歷刺激與激勵。

其中,訪問梁朝偉是一次特別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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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記事

有了iPhone之後,不知不覺很習慣用它的Notes功能來記事,或是突然一個靈感,讀到的一個好句子,或是一段隨筆,提醒自己對小孩更有耐性,生活更努力,或是一些偶然聽到 、很想練起來的鋼琴曲目,當然還有買菜後刪除的購物清單…,林林種種,簡直就是方便的生活小秘書,再也沒有臨時找不到筆記本或筆的困擾。

手機筆記裡有一則是海奕教我的英文單字,軍事的 、機械的、用來臭人的字…;每聽到他的用詞中有我不懂的,我會要求他拼出來,把它們記下來,字彙之外,有些還附上他的解釋。作為一對講不同母語的母子,這是我保持親近兒子的眾多方式之一,也幫助自己不斷學習這個第二語言。這些新字我平日很少碰到,就算遇到也不會特別去記或使用,但對兒子而言,它們自然而順口,從累積的紀錄也可略窺出他的詞彙如何隨著年齡變化增進。

跟大多外國人一樣,使用英語時,我慣於用熟悉的字彙去描述新的情境或複雜的感受,使用的字彙偏向口語而慣用的。閱讀上還好,碰到新字時,為了了解內容,通常會進一步求解,但以口語表達時,難免有趨易避難之習。而對以英語為母語的兒子而言,字彙沒有所謂難易之分,透過交談和閱讀,加上天生對語言的敏感度,凡是能讓表達更準確多元,任何字彙都可隨口引用,成為生活用語的一部分,在我們眼裡,他對語言的掌握流利而精彩。同理可證,中文於我的便利,於兒子的拗口初級,也是一樣的。嗯,這也提醒了自己該記下另一件事:多介紹兒子一些更富色彩和氣味的中文:)。

 

notes

Let me tuck you in.

冬天的早晨,起身時,屋內屋外依然一片漆黑。

整夜重複著一個荒謬的夢,醒來發現頭痛欲裂,肌肉痠疼,想必是奮力抗拒夢中那斷裂擾人的念頭所致,心裡這麼想著。

平底鍋裡的煎馬鈴薯絲逐漸酥脆,窗外樹林開始透出藍色天光。做完早餐,我爬回床上。

送兒子上學前,父子兩來到床邊。

「我希望你很快好起來,你要我幫你蓋緊被子(tuck you in)嗎?」兒子問。裹著大衣帽子手套的他,看似個準備出征的士兵。我說好。他把棉被毯子往上拉,緊緊掖住我,然後把我的雙腳提起,也用棉被包裹起來—完全是他父親平日幫我們蓋被保暖的方式;有時,天冷,我們在沙發上看電視,先生也要拿小毯過來:”Let’s tuck you in.”好好地把人裹得暖呼呼地。

離開之前,兒子抱抱我,「如果你需要什麼,就打電話給我,好嗎?」聽得出極力想幫忙。像個木乃伊般固定在床上的我聽話地答允,旋即想,他根本沒有電話啊;那無疑也是他父親平常遇到家裡有事,出門前的口氣。

他父親給我倒水吃藥,「我知道你喜歡溫水。」雖然不信溫水之效,但他仍配合東方習俗地。喝著上溫下冷的陰陽水,終於慢慢沉睡,醒來出了一身汗,人也舒暢多了。

放學時,我去學校拿回兒子沈重的書包和薩克斯風,他要搭校車去遠處參加滑雪。

剛放學的校門口,校車,轎車,人群又急又亂。遠遠地,我看到他,尋找著我。我推門對他招手,他跑來把東西交給我,說再見後,轉身,突然,又跑回來:「你好一點了嗎?」他摸摸我的額頭。然後近來第一次讓我在公開場合擁抱他。「好,那麼,晚上見囉!」背著滑雪裝備,他又跑開了。

帶著男孩手的餘溫,我的車緩緩行在雪地裡。

我知道,入睡前,他們父子會再度來到床邊,熱心詢問需否「tuck you in」。我知道,不久後,我會再度鬆開被褥,黑暗中悄聲去探視、親親熟睡中的孩子。

生疏地,熟練地,當關心所愛的人,若能像孩子般無拘地學,無畏地表達,相信我們都會越來越上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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