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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的年度火車之旅–Rockport, MA

每年暑假,我和海奕會固定搭火車往北走去看海。轉眼間,這項母子的傳統已經維持了十多年。

異於他小時候的大手牽小手,今年換我跟近來經常獨自旅行的海奕走,他從上網買票到帶路到特色景點一手包辦。

一大早出門,開車到離家最近、但也要30分鐘左右車程的Beverly車站去搭往海邊的火車。我開車時,海奕負責找吃的,結果他搜尋到車站附近一家早餐店,讓我們吃到了一份極為美味的煎蛋夾餅:以中東香料調製的口袋餅比一般的Pita更酥鬆但不油膩,很像燒餅。裡面的煎蛋看似尋常,但搭配上店方特製的紅椒甜辣醬,一咬,甜辣香酥,整體的口感讓人驚為天人,頓時甚至讓人興念:下次就算不為了搭火車,也要專門來這裡吃早餐!

從Beverly到此行的目的地「石港」(Rockport)約四十分鐘車程,逢夏季加上非週末,乘客稀疏。火車沿著麻州東北岸前行,沿途經過之前住在北岸老家時常造訪的幾個港灣,船影點點,風景一如記憶中宜人。

火車抵達終點,步行約15分鐘後即可到Rockport的鎮中心和港灣最頂尖點。進入遊客與商店熱絡的主街之前,我們先去參觀了Shalin Liu表演中心,這個不算大的演奏廳,以舞台的開放大窗後是大西洋美景而馳名。進門時,櫃臺後的中年女士告知我們,再過兩分鐘他們就要關館午休了,結果一聽到我跟表演中心的贊助人劉女士一樣來自台灣時,這位曾在天母住過三年的白人女士,不但給了我們充分的逗留時間,還不忘介紹表演廳的種種特色,包括去年的奧斯卡最佳影片”Coda”《樂動心旋律》結尾,艾蜜莉雅·瓊斯所飾的女主角露比面試的場景正是這個表演廳(而非片中她所申請的柏克萊音樂學院)…。


近午的主街,來自各方的遊客或進出開放中的藝術工作室,或排隊等著點本地最出名的現煮活龍蝦及各式新鮮海產。當我排隊等著點龍蝦時,海奕去買他之前吃過後念念不忘的特製熱狗。接著,我們一起在小海產店後的木製野餐桌上用餐。誰知匍坐定,分桌一位婦女的大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吃掉了海奕的熱狗,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三人頓時面面相覷,哭笑不得。我換桌,海奕回到熱狗店去重新點餐,結果店長聽到原由後,免費送他第二份。又,快吃完午餐時,旁邊一位中年男子突然靠過來,把一份不便宜的龍蝦堡放在我們面前,原來他和家人以禮券點了一大桌海鮮,結果吃不完(那禮卷金額不知有多大啊:)

走走逛逛,或許不如往年跑那麼的遠,但當你有一個全世界最佳的旅伴,貼心、尊重、善聆聽、愛說笑,不管走到哪兒,永遠充滿冒險與樂趣。累時,我們習慣地找一間小Cafe歇腿,而這個時候也是最佳的母子談心時刻:不論是聊過去或聊未來,隨著海奕的成長,我們談話的內容越來越寬廣深入。十八年之後,善解人心且EQ極高的兒子不知不覺已成為我最親、最好的朋友之一。這時,我盡量不去想,很快地,海奕就要離家去上大學了⋯。

陌生人的種種善意之外,這一天的歸途還有一樁意外的好運等著我們:早上停車後發現繳費機與付費網站皆故障,眼見火車駛近了,不得不先跳上車,等著被開罰單;然而傍晚下車後卻驚喜地發現,不但車子平安無事,還免費停車了大半天。

藍天、碧海、海港最鮮的龍蝦、全美最常入畫的臨海小紅屋、人情與幸運⋯,美妙的一天。

佛蒙特的週末

入夏以來老想著北上佛蒙特,去看看走走想念的山水與森林,但天氣一直很不穩,直到這個週末,終於等到蔚藍天空、清脆空氣的北方夏天氣候。

起床後,本想在小廚房裡做早餐,為了讓海奕多睡一點,先生和我決定先出門散步,經過旁邊的民宿時,就被它的戶外座位吸引了,當下改變心意,轉身步上走廊。

清晨的空氣又涼又清,不算忙碌的早餐時間,除了我們,只有三組住宿的客人。中年的女服務生還記得我們,說湯姆在廚房。聊起過去一年佛蒙特的點滴:因雪況不佳而提前結束的雪季,春天以來因疫情逐漸開放後而忙碌的各項商業,包括整個夏天到秋天,民宿都被婚禮訂滿了…。

後來下午時見到湯姆,他進一步提到,政府紓困政策下,越來越多人寧願領紓困金和失業救濟,不願意出外工作,導致各行業徵不到員工。我們發現,這點不僅只是佛蒙特,在麻州時也到處聽到這樣的問題,似乎已成為全美疫情後嚴重的商業困境之一….。

吃完佛蒙特著名的藍莓煎餅和炒蛋綜合餐之後,我們如常去巡湖。避暑渡假的人不約而同地朝湖邊的露營地聚集,金針花(萱草、daylily)以記憶裡不曾有的茂盛,繁開湖畔。

遠脁而去,山靜湖平,塵世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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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如常地在湖畔烤肉野餐。

先生一貫地包辦負責所有烤事,我和兒子只負責餐後甜點。

把烤得綿黏燙口的棉花糖,疊融巧克力後,用兩片全穀餅乾夾心,母子兩做S’mores 的技巧大有進步(其實只要注意不要離火炭太近、耐心地轉動竹籤,就不會烤焦了。)

湖畔烤肉野餐後,滑皮艇入水,抬頭一看,藍天裡,柔柔綿綿,一團棉花糖的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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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長跑日。佛蒙特的山嶺湖畔之間,跑了一個半馬。

利用跑步地圖程式,計畫出一條新的路線,從住處外的白教堂起步,託一點上帝的福,希望一路順利。

離開民宿後,轉上佛蒙特著名景觀公路一百號,一英里半後,轉入樹林碎石道,沿著湖邊跑,越跑越深入山嶺,到了約四英里處,眼前矗立一道長達半英里的坡,雖然想轉頭或叫救命,但這是連接後續路線和歸途的唯一之路,只好硬著頭皮慢跑地爬上。

到了坡上,放野而去,風景美呆了,層巒的山脈,無盡的綠野,偶爾一棟與世隔絕的房子,孤立野花繁開的平野之上。為了安全而攜帶的手機正好派上用場。停下幾次拍照,多花了一些時間在路上,重新起跑後腿越來越酸重,但這條初次踏足的路線,完全值得。練跑與人生的途上,有時候,速度與時間並非唯一。

跑了十英里後,終於回到彎曲起伏不見盡頭的一百號公路,終點在際,耶….呼!

一個人跑山水,每一步都是未知的驚喜與挑戰,永遠不會無趣。

完成另一週的訓練與預計的總里數,感謝雙腳帶我越跑越遠、探索體驗這神奇的世界。隨著里數增加,體能上逐漸感到挑戰,心知未來的路更艱困漫長,不能受傷,不能放棄,加油!

哈利的餐館

「黛比出車禍了!」初夏之夜,一踏進「哈利的餐館」,吧台後的女孩莎拉就對我們說。

一家三口聽了大驚,急問詳情。

原來,兩天前餐廳打烊後,黛比開車回家時打起盹,撞上路旁的大樹,斷裂了數根肋骨,醫生說至少得休息六個月⋯。

佛蒙特鄉間道路多漫長寂寥,暴風雪時茫霧一片,能見度之低,行車其間如置身於異境。入夜後,無路燈的小路如浸濃墨裡,除了車頭燈打出的光,常只見高空上一輪明月或滿天星星,行車者總不覺握緊方向盤,只怕冷不防地路旁冒出一隻熊或野鹿。深夜獨駛於枯燥長路上,疲憊,睡意籠罩下,失控出事並不令人意外。

在吧台的老位置坐定時,先生和我心裡同時閃過:「黛比太勞累了,」

黛比是餐館的老闆娘兼總吧台,先生哈利是主廚。初造訪時,餐館位於雪山下的小鎮邊緣,哈利在店後墾了一片大菜園,提供廚房各式有機新鮮蔬果與香料。菜單以義式為主兼及東方風味,舉凡椰香炸蝦、咖哩料理以及一年可賣出四、五千份的泰式炒粉(Pad Thai)等都是招牌菜。

數年前房租高漲,哈利被迫遷離舊址,搬到鎮外一個鳥不生蛋的地點重啟爐灶。深冬某夜,重新開張的餐館燈火明暖,裝潢從鑲壁圓柱歐風改成鄉村風的小餐館,賓客滿座,放眼一看,死忠的客人都跟過來了,寒暄問候,熱絡如昔。

食物之外,大多的老客人是衝著黛比來的。

六十開外,削短捲髮,矮矮胖胖的黛比一手包辦訂位、調酒、點餐、上菜、收盤、結帳、開門、關店⋯⋯。旺季餐廳座無虛席時,只見黛比如八爪章魚般靈巧地在吧台與廚房之間游動,或是跟剛坐下的客人寒暄,或跟要離開的擁抱道別,流暢地觀照食客們,臉上始終掛著笑容。這位聲音輕軟卻有無比能量的婦人是整間餐館的靈魂人物,溫敦能幹的身影,總讓人想起遙遠故鄉幾位韌性十足的姑嬸長輩。

約十幾個座位的吧台後,黛比有兩個年輕的幫手:孫子卡爾和高中女孩莎拉。

卡爾是個戴著鼻環的高中輟學生,白皙而沈默,很少跟客人交談;然而,倒水擦桌收盤,神色並無不耐。

「我女兒和女婿不成才,我把卡爾帶在身邊好看緊一點,」一回孫子休假,黛比跟我們聊起嗜大麻、不務正業的女兒與女婿時說。

自家有個青少年,我們熟於從一兩句問候開始,摸索卡爾的興趣,幾次下來,話題漸多,男孩跟我們分享附近的登山秘境,說著他不想唸書,想學攝影,以及迫不急待想離開佛蒙特的嚮往。

一旁,從十六歲起就在哈利打工的莎拉俐落熟練,紮著馬尾長相普通的她也迫切地想獨立,聊的都是實際的問題:如何存錢,想買隻好手機,希望能付得起所開的老吉普的修理費 ⋯。莎拉再過幾個禮拜就滿十八,「畢業後有什麼打算?會離開佛蒙特?」我們問她。

「也許出去看看,但終究還是會回來,我想我一輩子也離不開佛蒙特,」女孩肯定地說。

出入佛蒙特久了後,發現這裡的孩子跟別地稍有不同:他們很少提到臉書、IG或 Tik Tok,話題裡最多的是:滑雪旺季之後,到哪裡去找打工的機會?

莎拉和卡爾之外,每逢假期總會在寓居的民宿餐廳遇到端盤打工的珍妮。就讀於杜克大學土木工程系的她,是民宿主人大湯姆口中「聰明的一個」。每逢年底至元旦之間的滑雪季,整整兩個星期的寒假裡,珍妮只在聖誕節那天給自己放一天假。第一年見到珍妮時,她剛上大學,難掩生澀,之後每一年,她的談吐與神態愈顯自信,但依然紮著馬尾,白襯衫黑長褲,素顏樸實。

雪季在民宿打工的,還有廚房裡的約翰。一提起這個才十五歲,「清晨五點開著大剷雪車到處工作,鏟完進廚房洗碗的男孩,」湯姆的口氣難掩驕傲,「我們佛蒙特典型、習於吃苦的孩子!」

孩子在餐館用餐時所繪的作品。

(孩子在餐館用餐時所繪的作品)

***

冬天滑雪,夏秋登山健行,頻繁出入佛蒙特後,湯姆的民宿與哈利的餐館成為我們最熟悉的落腳處和認識本地人的窗口,尤其在沒有網路的哈利餐館,時光退回至少五年前,人們在這裡用餐,聊天,夫妻談心,朋友交際,主客們交換所見所聞與人生經歷。

吧台前,酒酣耳熱時,故事多得一夜也說不完。比如,五度婚姻的哈利、兩度婚姻的黛比,因婚姻而發展出的錯綜複雜親戚關係。比如,跟我們一樣固定坐在吧台前的那對老伴侶,芮尼與比爾。

滿臉風霜的芮尼矮小碩壯,看不出已七十好幾。坐在她身旁的比爾高瘦話不多,亦趨亦步。初時我們以為兩人是一對夫妻,慢慢地從他們各自付帳、總是「我的房子,我的公寓,」話語裡,捉模出兩人是晚年後才在一起的伴侶。

芮尼從小迷滑雪,一從朝九晚五的職涯退休後,便在附近的滑雪度假村找到一份教小孩子滑雪的兼差,以此交換免費滑雪,夏天時則改到山下的高爾夫球場工作,一樣地,打工換球打。好動的老太太皮膚黝皺,精神奕奕,笑稱自己就是離不開大自然。

從雪況到人生,兩老與我們聊得最多的還是黛比,還是哈利的餐館,「不知她是怎麼做到的,把每個顧客照顧得那麼到位,」「從他們只有五桌開始,二十年了,我們一直跟著它。每天到最後,我喜歡坐下來好好地吃頓晚餐,哈利的店讓人放鬆,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們點點頭,完全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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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飲與人情之外,哈利的餐館還有我最接近死亡的一次經歷。

晴朗酷冬,初嚐滑雪樂趣的我從早到晚上下山嶺,欲罷不能。晚餐時一家三口如常來到哈利的店,如常坐在吧台高椅上,先生在左,兒子在右。我點了一杯「十四手」梅洛和泰式鴨肉炒麵,一切再尋常不過了。然而,吃著吃著,只覺一陣嘔心,「我覺得很不舒服,」一語未畢,人已失去知覺。原來電影裡演得不是騙人的,剎那間你可能完全失去意識,死門關比想像還近。

後來據家人說,前一刻還好好的我突翻白眼,著魔似地猛往後癱仰,幸好先生即時托住我,否則人不知跌成何樣。

四周嗡鳴聲響,逐漸回神時,只覺有人拉了張矮凳讓我坐下。「媽媽,媽媽!」最先聽到的是兒子的哭喊聲,伸手探尋他時察覺自己全身冷汗透濕。

這時,有人握起我的手,熱軟的溫度把人從無意識的邊緣換回真實。有人拿來一桶冰水,旁邊這人以冰冷的毛巾不斷地擦拭我的額頭和脖子。意識到是黛比,一想到引起店裡的騷動,「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我抱歉地說,「歐,傻孩子,快別這麼說,」她一把抱近我,緊緊貼著她那綿厚的胸脯上。

卡爾遞上一杯水,細心地捨玻璃杯,改用插著吸管的兒童杯。

不一會兒,救護車嗚鳴而來,兩名救護人員進屋,測體溫,量脈搏,問感覺,言語間對眼前的狀況並不陌生:外地人低估佛蒙特詭異的高山嚴冬,晴空萬里時空氣之乾燥,當你察覺身體缺水時常已太遲。

安全起見,醫務人員建議我上門外的救護車做心電圖檢查。父子的摻扶下,我起身,經過客人與服務生讓開的通路,原本忙碌的餐廳安靜無聲,眾目之下,我們隨醫護人員登上低窄的救護車,在救護長椅上躺下,胸口貼上電極貼片,看著螢幕上畫出一條條心跳波動。身旁的兒子又慌又努力地表現出大男孩的鎮靜,先生則緊握著我的手,「這輩子從沒那麼害怕過,」兩人後來說。

***            

又是冬季,又是滑雪的一天。從風雪深濃,冰庫般低溫的戶外走進暖熱的哈利餐館,脫下厚重衣帽與手套,坐在預留的位置上,一切再熟悉也不過了,唯一不同的是,空氣中有一種歡愉的氣氛:黛比回來了。

拿出酒杯,調出先生固定點的馬丁尼,「我們今晚有通心粉,」尚未坐穩,笑臉紅潤的黛比迫不急待的跟先生說,記得那是他的最愛之一:烤得燙滾香溢的乳酪麵食,瞬間逼退一天的飢寒。黛比說起她的車禍與復原,問候我們。莎拉從背後端餐而過。卡爾送上一杯熱開水,依然沈默。打從我那次意外後,每次進門甫坐定,他一定先送上一杯熱水,好似怕這個不懂北方天候的外地女人,又突然暈過去。

環視左右,跟吧台另一頭的芮尼和比爾招招手,喜愛的食物回來了,黛比回來了,有人記得你愛喝的酒,愛吃的食物,有人對你展臂擁抱,分享人生甘苦。吃著喝著聊著,天寒地凍裡,這間與世隔絕的小餐館,溫暖如春。(刊於06/20/2020 《世界副刊》https://www.worldjournal.com/6978739/article-哈利的餐館/?ref=藝文_世界副刊

中年獨行

南方的這一夜,我的晚餐有三個選擇:

1. 在家煮泡麵、做簡單的三明治,
2. 上簡單的亞洲餐廳迅速打發或外帶回小公寓,一邊看影集一邊吃,
3. 出門上一家正式的餐廳。

我選了後者。

稍事打扮後,我沿著海岸走到港灣市區一家高檔海鮮餐廳。

一個人?是的,一個人。

外面還是裡面?外面。

天氣這麼好,不想浪費這即使南方也少見的舒適冬夜。

帶位的女孩把我安置在最靠港口的一個高腳餐桌。我跟男侍者點了一杯桑格麗亞和煎鯕鰍。風徐燈璨,四周或家庭或朋友餐聚歡語,我跟在北方同時也在晚餐的先生講講電話,雖然一個人但並不孤單。

想想過去一、二十年,除了回台灣,先生幾乎一手打理旅行的一切,從租車到點酒⋯⋯,他的庇護省去我需要面對身為一個外國人各種可能的困窘與不適,但我是不是越來越依賴他了而不自知?!

餐後,再沿海走回家。月仍大而圓但暈已減稀薄,棕櫚樹影下年輕男女擁戲,沙灘上打排球的人正準備收隊…;夜色裡,腳步輕盈。

家人永遠在心裡、是永遠的伴侶,但中年的我想知道依然可以獨自走很遠,即使在陌生的地方,是唯一的東方人,也能自己凳上喜歡的餐廳吧台,點一杯沁涼的美酒,聽一些有趣的旅人故事。

「孤獨之徑」On Solitude

上下山兩天,包括在一條雪覆溪流、蜿蜒且顛簸的天然雪道裡,獨戰了五十多分鐘。

這條叫做「孤獨之徑」solitude 的漫長雪道,位於這巨大原始山脈群的最西北邊。因為背對太陽、密林濃陰,通常得到一、二月最深冬、雪量最充沛時才開放。去年滑過後,對它厚毯般無止盡、與世隔絕的美,醉心不已。昨天一聽它開放了,便躍躍欲試,想再去走一趟。

昨天中午,先生走過後,跟我說:今年雪量少於往年,這條雪道因為與許多溪流交錯,水流結冰緩慢,加上尚未有足夠積雪以犁填壓平溪流處,因此整條路徑凹凸、起伏不定,建議我下一次再過去。

下午快三點,正巧路過solitude入口,看到「冰薄、路窄、極長,禁止單板滑雪客進入」的標示,本想捨過,繼續朝既定路線往山下滑;但不知為何,一轉念,人已進入這條最多容雙人並行的窄林道裡。

剛開始還好,是記憶中深雪、高聳密林的秘境。不久,起伏不定的凹凸細溝開始出現了。下上下上,多次卡困後,不得不脫掉雪具,扛著它步行往前,經過溪流處,一閃神,雪靴已陷溝裡,薄冰下是隱浮的溪流。待到較正常處,重新整裝滑行。一路蹣跚,時間不覺已遠超過預定。

身旁,偶爾幾個滑雪高手或縱身飛躍溝渠,或如陸地滑板客在微弧滑板道上炫技後,飛速前進,到最後,整片山林只剩我一個人,陰天的凍寒裡,除了滑雪聲與呼吸,四周一片死寂,越滑路越長,天越沉,終點彷彿遙遙無期,心裡不免開始有點發毛,就鼓勵自己,這是一條單向道,只要一直滑總會到山腳。

終於精疲力盡地出山,一看,只剩十分鐘就關山了,而停車的山腳遠在山嶺的另一側,得重上纜車至數千英尺上的山頭,再滑另一條雪道才能回家。美東這片怪獸雪嶺(beast),再度見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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