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g - seasons季節

秋日行吟(摘自《四季之歌:關於季節與日常美好》)

fall-ch2-05

時序又到了新英格蘭最美的季節,每日進出於陽光柔暖、色彩繽紛的樹葉之間,很難不讚嘆大自然的神奇。這篇收錄於《四季之歌》裡的隨筆,寫秋天的路,秋天的歌,秋天的失落與執著,秋天自由無拘的心思。

——-

「我到樹林裡走了一趟,出來後覺得比那些樹還高。」綠色先知梭羅在《散步》一書裡提及,他每天執著地花四個小時以上穿梭樹林,走過原野山嶺,完全獨處沈默,身心獲得洗滌康靜。

「腿一動,我的思緒也開始流動。」他說。散步時,不只雙腳,全身血液跟著活動,心緒與思考也敏捷了起來。

中年的我越來越能體會梭羅的習慣,也更珍惜走路帶來的那份富足,不論時間多長多短,近午或黃昏,規律的跑步之外,我稍有機會就出門走路,抓住任何讓身心得以「安靜地活躍」的機會。

九月無疑是紐英格蘭四季裡最適合走路的月份之一––燠熱漸退,不需冬衣,尤其陽光依然充沛的溫暖午後、微風不忘徐吹的傍晚,是最宜人的時光。

這時,院子裡空氣聞起來很潔淨,沒有擾人的蚊蟲。園丁照常來修剪草坪,但通常只小小地修一下,待真正入冬前才會大剪一次,同時把所有的落葉清掉,讓草坪得以暢順呼吸。這時,也是撒草種子、修補草坪空隙的時機。小草喜愛涼爽的氣候,但也不能太冷,種子要攝氏約十七度以上才會順利發芽。

fall-ch2-03

進入十月,秋更深了。冬雖在不遠處,秋卻依然多情。

坡下河旁,陽光暖暖亮亮地穿過樹梢,把河水照得又藍又深。垂河的樹葉紛轉橘紅,綠藻緩浮,一前一後的白天鵝、幾隻小鴨閒閒地滑過。冷暖旦夕,飽滿與蕭瑟並存,倏忽間又走到了一年中最盛美的季節。

這時,天變得更深更藍,空氣更清透冷峭。季鳥開始南飛,豐收之後,大地成熟地把夏天的躁熱與跳動安靜下來,葉子暢飲過一季盛陽後,把充沛的情感盡現在顏色上,明黃,橙橘,珠紅,灰褐,降紫,酸甜苦辣。

午後,溫煦的日光裡,滿天紛飛的落葉,街道沉謐,就連鄰居小男孩散落在車道上的挖土機玩具和三輪車也休息了。

秋風徐徐,腳步緩緩,思緒飄浮,無一定軌道,也無固定答案,如天空的浮雲,一朵飄過,一朵飄來。有時,我被耳中的歌詞吸引,想著它們的意義和故事。有時,被觸動一絲往事,不禁想:那首歌出版時,我正處在什麼樣的青春?慕戀著哪個男子?當初若轉了一個不同的彎,今天會來到哪裡。心緒如飛螢,轉念之間,又想起:剛看過的一幕電影情節,聽過的一段電台對談,回家後該料理的瑣事⋯⋯。        當思緒遇到出口模糊不清、甚至無出路時,清新秋風理,散步的大腦填滿氧氣,自然轉向而行,向著時間長廊的陽光處而去。

fall-ch2-06

很多音樂陪我走路。

耳機裡,舒伯特的a小調琶音琴奏鳴曲(Sonata for Arpeggione D.821) ,鋼琴正與琶音琴(吉他式大提琴)對唱在清脆的空氣裡。

很多時候,陪伴的還有柴可夫斯基的「四季」。第一次接觸,是多年前聽一位六旬老人彈其中的「十月」,瘦小蒼白的他貼近琴鍵,完全沈浸於音符裡,當時的老師蘇菲亞讚他:「比我這蘇聯人彈得更入髓。」這首曲子並不好表現,音必須極潔淨才能把秋高氣爽,秋意飽滿又惆悵的感情表達無遺。中年之後,我也練了這首曲子,並搭配秋天的攝影做成一則影片:陽光穿過楓紅或金黃的樹梢,閃爍在獨舟的湖面,當深重的音符沉潛於瀲瀲秋光裡,誰料,竟漸成哀傷。

黃昏時,我聽洛蓮.杭特.李伯森。她唱巴哈的詠嘆調,柔而不膩。她的韓德爾清唱劇,散發著對光明與上帝的信心和女性的堅毅。最傷心的,莫過於聽她演唱作曲家夫婿彼得.李伯森改編智利詩人納魯達情詩的《納魯達之歌》。當她一開口:「吾愛,若我先你而逝,別給悲慟更大的領土…」句句如預告著不久將因病而結束的五十二歲生命。

所謂愛,是不是指對方不在之後,想起時,心裡那份疼痛的程度?愛越深,痛越苦,一直到那份情感根植入骨,成為生命的一部份,從此才能恆溫地憶及,平穩地呼吸;一如秋葉散離,落地,消逝,最終反化為溫暖的春泥。

fall-ch2-10

秋陽裡,我也反覆地聽羅馬尼亞女鋼琴家克拉拉.哈絲姬兒。

認識這位鋼琴家是因為彈莫札特的變奏曲,為了練習這十二首《小星星變奏曲》,聽了許多錄音,七歲兒到大師的演奏都有,直到遇到哈絲姬兒的錄音,才終於「啊!」找到最貼近的詮釋。

以詮釋莫札特和早期浪漫派樂曲著名的哈絲姬兒,天才早慧,三歲開始學琴時就顯露對音樂過耳不忘、精準的天賦。她一生未婚,宿疾纏身,極度害羞且有舞台恐懼症。她的莫札特清明剔透,如與神童作曲家心神交流。她的史考拉第奏鳴曲B小調第八十七號,淡淡哀愁卻有某種堅韌的執著,彷彿對病痛與生命的無言抗議。反覆練習這首曲子時,挫折感很深,直到最後放開所有踏板,全靠手指營造音質時,才終於稍微碰觸到那份清透的執著。

散步回到家,秋日仍好,常不捨入內,或在院子裡修枝除草,或種點開到深秋的菊或紫莞。鏟子一挖,夏末溫土裡安眠的大小蚯蚓狂奔亂竄,無疑天崩地裂。向來不是最小心溫柔的園丁,鏟刃下難免誤殺無辜,唸一句經,「Sorry, sorry.」連連致歉。 想起日昨,徒手隔著一層薄紙巾,擒住一隻誤入屋裡的蜘蛛,直教身旁一英一美兩位中年男士目瞪口呆;天生非嬌滴女子。

粉紫亮麗的紫菀、銅橘色的園藝菊、粉色吉吉(Pink Gigi)和雪白的冷若冰霜珍納特(Frosty Jeanette)一株株穩直入土。家種白菊!?無仿無仿,我的花園只重色姿,不論凶吉;況且,用來表達追思的白菊,其實帶吉祥長壽之意。

種了菊,灑些水,秋天的味道,更濃了。

把工具收進車庫裡,轉開牆角的水龍頭,洗淨手上的泥後,我坐在階梯上等著,心知不久,就會聽到那熟悉的車聲從坡上滑下,煞車,停在眼前,門嘩然一開,兒子的笑臉。
fall-ch2-01

《四季之歌:關於季節與日常美好》

購書請至:
遠景
博客來
誠品
TAAZE

Save

Save

秋菊

14470436_1091689914201220_6297399227224568561_n

時序入秋,天漸涼日漸短,早上醒來時常還是一片灰矇,難以相信還要等一個多月,夏季提前的一個小時才會調撥回來。

若碰到像今天這樣的雨天,起床時伸手不見五指。早起的中學生坐在床沿,睡眼惺忪,昨晚為了備課看美總統候選人辯論,睡晚了,此時更難捨溫熱的被窩。

14484896_1091689980867880_4348601012956268036_n

早餐桌上,我們聊著兩候選人的政見強弱,辯論表現。我說,雖然真希望這次有比這兩位更具說服力的候選人,但作為第一位女總統候選人,希拉蕊必須強硬與親 切、冷靜與溫暖兼具,還要讓選民看到她有視野有魄力有計畫,且有精神,不顯老,是個很不容易扮演的政治角色。好模仿的孩子則不忘加演一段川普提議築牆的誇張表 演。

「媽媽,謝謝妳(的早餐)。」收拾杯盤時他總不忘說。我抱抱他,說不客氣,提醒自己不要因為太過習慣而輕乎孩子的任何善意。

打傘送他上校車時,今年的中年女司機一貫大力揮手,大聲道早,雨天絲毫不減她的熱情,孩子們都喜歡她:讓人感覺一天很有精神地開始了。

回屋前,門口的秋菊在14度C的雨裡開得有點淒美;正巧昨日留下了陽光的她們。

14440748_1091689947534550_7829921045971634831_n

img_5153

純一的存在

IMG_0911 夏天來了,在戶外的時間漸多。先生去年修建的陽台如新,這兩天種了點花和番茄,點綴一下。清晨一打開落地窗,這片綠總如磁鐵般地把人吸引而去。

陽台下的鳥巢裡,小菲比長得很好,羽毛多了起來,越來越好看之外,脖子也可以挺直好一會兒,不斷地伸長脖子索食應該有助於訓練。

錄影記錄裡,鳥父母的作息極為規律。每晚日落後,母鳥七、八點就入巢呈就寢狀態,一直到了清晨五點多天亮之前,才開始離巢覓食。但是一整夜,只要一有聲響,母鳥就騷動,左右觀望,調整坐姿,看得出非常警醒。

早上六、七點餵食最頻繁,一個小時二、三十次,平均每兩分鐘一次,直到中午才稍微休息。到了下午又恢復來去不停地餵食。幾天觀察下來,發現鳥父母與雛鳥整天真的就只做這件事:餵養與被餵養。

如此專心一致地養育下一代,專心地長大,存在的意義極其單純。「動物只要健康、有足夠的東西吃,就滿足,人類照理說應該也是,但並不然,至少大多人類並非 如此。」讀著羅素的《幸福的征途》或《幸福之路》(The Conquest of Happiness), 一開頭如此直指。

現代人不快樂的原因是什麼呢?最主要因為一種叫做「忌妒」的情緒。

善於忌妒的人是不可能得到快樂的,就像是一隻忌妒同類的羽色比自己漂亮的孔雀,就算有一天在忌妒心的驅使下,牠啄光了周遭其他孔雀的羽毛,使自己成為唯一擁有美麗外貌的鳥,牠也無法就此快樂;因為忌妒心總會再讓牠另燃憤怒與妒意。

根據羅素,唯一讓充滿忌妒心的人得到快樂的方法,就是「自信心」–珍惜並重視我們所擁有的,並有足夠的自信去向外界展示:這就是我,即使那些在你們眼中或許不足的地方,同樣也是屬於我的一部份。我是完整的,我是美好的,我就喜歡這樣子的我。

IMG_0910

東菲比霸鶲,一個愛的故事(Eastern Phoebe, a love story)

IMG_0219「媽媽來餵食了,」清晨睡夢中,突然聽到身旁的先生說。

睜開惺忪雙眼,看見他胸上的小螢幕上,一隻灰色母鳥正餵著嗷嗷待哺的幼鳥。

幾秒鐘後才明白:先生不知什麼時候,在昨天發現的鳥巢上方架設了錄影機,正實況轉播著鳥母子的動態。

昨天上午,先生意外發現陽台下有個鳥巢,以綠苔蘚、羽毛、草與泥粒混合築成的巢,完整漂亮。一探看,巢裡躺著一隻剛出生、赤裸稚弱的幼鳥。

IMG_0221

很快,我們就發現了母鳥的蹤影,她來回餵食,有時坐在巢上幫幼鳥保暖。

灰頭黑眼雪白胸,白條紋羽翼,這是什麼鳥?我和先生遍尋網站照片,五十雀?灰猫鹊?都很像,但又不完全像。

從今天的螢幕裡,可以看出幼鳥長大了不少,雖仍赤紅透嫩,但羽毛漸多。媽媽不間斷地,啣著尺獲和種籽,來到巢緣,放入幼鳥張開的尖鳥喙裡。有時她躺在小鳥身上,幫牠保暖,共度親子時光,也讓人咋舌定幫幼鳥啣走糞便;但很快地又繼續去覓食,飛來飛去無停止。

IMG_0223

繼續蒐查後,終於找到了:她是Eastern Phoebe,東菲比霸鶲。

不久也發現,爸爸鳥就在不遠處,不餵食的他待在不遠的繡球花枝上,守望著。原來這種鳥是夫妻一起撫養幼兒,不餵食時,他們也跟巢保持一定的距離,既可觀察保護,又不致於讓敵人發現鳥巢的位置。

爸爸的看守下,母鳥飛來飛去覓食餵食,從無間斷,毅力與體力令人佩服。媽媽外出覓食時,幼鳥也知道保持靜止不動,不引來攻擊者。牠將在巢裡待十四至十六天,學會獨立單飛後,父母才算完成撫養的責任。

「媽媽鳥又回來了」、「小鳥嘴張好大,他餓了」….我和先生緊盯著螢幕,不時輕手輕腳地走到窗前探望鳥巢的動態。

「我現在知道,你們若再生一個小弟弟或妹妹,我的地位將會是如何了…。」看父母這麼關心這個鳥家庭,海奕玩笑地說。緊抱抱他,同樣一家三口的我們,感受著東菲比一家那份自然的生命力。

PS2A3793

補註:第二天(五月二十三日,清晨5:17,天色尚未明,從影片中發現,小菲比原來是由爸爸媽媽一起輪流餵食,而不是只有媽媽歐。除了餵食,父母還不時幫牠「啣走」白色糞便,以保持房間的乾淨,養育小孩果真不容易。)

All Materials and Photos Copyright © 2015 unless otherwise no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