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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鐵道上的5K賽

想說,這週還需一次速度練習,清晨就去鄰鎮的Windham Trail舊鐵道參加了一場5K賽。比賽由負責維護步道的聯會主辦,義工是一群認真親切的老人。賽前,他們有序地把100多名賽者,從停車的教堂外,用一部部的黃色校車送到起跑點。車行於沈睡中的鄉間小路,初夏的山杜鵑和鳶尾花盛開綠院裡。賽後,老人們準備了豐富的補給品:咖啡、甜甜圈、香蕉、西瓜、營養條…,慷慨地獎賞了大家。

空氣潮濕清冷,剛下過的雨洗去不少近日從加拿大森林野火南漂的煙霾。參賽者以附近鄉鎮的居民為主,或是小孩和田徑隊的年輕人(第一名成績15:49,前13名都是跑在20分以內的健將,)或喜歡跑步的中老年人,大家以少少的報名費贊助步道的日常維護。

賽道上,一位高大的爸爸帶著10歲的女兒飛奔在我的前頭,到了3500公尺左右,女兒顯然累了,停下用走的,爸爸不斷地鼓勵她,很快兩人繼續跑,再度超過我,過了一段距離,女兒又停步,手按著右腰際,但在爸爸不斷地打氣下,奮鬥下去,他們就這樣又衝又停,我們就這樣ㄧ前一後,最後數十公尺,我不再如往常般衝刺,喜見父女攜手以微距領先,跨過終點。

「妳辦到了,妳好棒!」終點線旁,我聽到那位爸爸不斷地讚賞女兒,趨向前,我輕拍小女孩的肩:「妳好棒,恭喜!」漲著一張紅通的臉,她緊閉雙唇強忍著想哭(或想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妳也是!」年輕的爸爸客氣地說。

結果這位名叫「卡林頓」的小女孩跑出12歲以下第二名。

驚喜地,我也跑出我的年齡層女性第二名——參加小型比賽與進入高齡組的好處之一😄

葛麗絲的琴譜

一周有幾天,近中午、工作告一段落時,我習慣出門去跑步。起跑前,我先在車道上暖身。這一天,身進行到一半時,隔壁鄰居葛麗絲突然出現眼前,朝坡上走去。疫情以來葛麗絲被兒子接去同住,上周末才見他帶著小女兒送母親回來。我趨前,但保持一定距離地問候她。

「你滑雪嗎?」葛麗絲一開口就問,指著車道上我們的車頂上所裝載的滑雪器具,她說:「我很喜歡滑雪,以前常去新罕布夏,但現在不行了……」

葛麗絲前幾年被診斷出患了阿茲海默症,記憶逐漸退化。對談時,老人常重複字句,話題也很難延伸,有時,我甚至不確定她對我們聊過的內容記得多少;然而,只要仍能保持某種程度的對話,每見到這位纖瘦短髮的韓裔女士,我總會湊上去聊個幾句。

我問她好不好,說我看到她的小孫女在後院玩,她三歲對嗎?「三歲,對,三歲半。」老人疲黯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但她顯然還是比較想聊滑雪,重複地說自己有多麼喜歡這項冬季活動,但現在不行了……直到我提醒她:「妳要去散步嗎?今天天氣真好。」葛麗絲才想起什麼似地,對我揮揮手,向前走去。

我繼續完成暖身運動,剛起跑時,葛麗絲又出現了,看來只是去坡上的社區郵箱亭取信後就折回。「妳滑雪?」老人劈頭又問,彷彿我們初次見面,「我以前都去新罕布夏,我很喜歡滑雪……」一聽我提及我們常去的幾座雪山的名字,她顯然也熟悉,「對對對。」葛麗絲亮了臉,熱切地附和。她努力地搜尋著腦中其他的雪山名,無奈它們似乎已棄她而去,如飛絮般難以捕捉了,最後她說:「我小時候溜冰,後來滑雪,好愛,但現在不行了。我已經結束了,妳還年輕,要享受人生,知道嗎?……」我點頭應諾,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I’m done. You’re young, should enjoy life.」我後來跑步的路上,葛麗絲這句話卡在我的腦裡,像個重鎚敲擊下的迴響,縈繞不去。想到葛麗絲的記憶正一點點地流失,想挖出一個地名、年代、名字是那麼地艱難,想從時間的流沙中挽回點什麼時,似乎有難以避免的沉重挫折感,在這樣的身心狀態下,她對病毒、疫情和這蒙難的世界的感受是否有所不同?所謂的「真實」對她而言又是什麼樣子呢?

兩年前我搬進這新家後不久,獨居的葛麗絲便在女兒漢娜的陪伴下過來打招呼。她一見窗前的鋼琴,便問:「妳彈琴?我也是,有機會我們來四手聯彈。」葛麗絲的話語遲緩而間斷,需要漢娜不時補充,因為是第一次見面,我心裡雖稍有疑惑,並沒有多想。後來,從其他的鄰居口中,慢慢知道這位韓裔退休女醫生多采的一生:父親曾任韓國政要的私人醫生,葛麗絲從小習琴習舞習歌劇,後來旅行世界各地,是此間鄉村俱樂部的資深會員,第一批豪宅的屋主之一。三、四十年的醫療生涯中診看無數病人,直到記憶開始出現明顯的疏漏,終被迫退休……。幾次聊天中,每當重複提及數十年忙碌而專業的醫職時,葛麗絲的神情總顯得自豪愉悅,唯當提到被迫放棄一手主持的診所時,難掩失落。

縱使是在她健康走下坡的階段認識這位退休醫師,我依然可以感受到葛麗絲嚴謹的家教與優雅氣質,即使只是走到路口拿信,她也一定穿著正式,通常是:藍色西裝外套、長褲和皮鞋。儘管老太太的神色越來越呈現恍惚狀,甚至不察西裝起皺、皮鞋蒙灰,仍不難察覺出她自律的天性。

車道上的寒暄之後,我偶爾會見到葛麗絲在社區散步。有一天,我跑步完回家,發現葛麗絲正踏上我家階梯。一察覺到身後的我,她轉身問:「你正要進去打掃嗎?」我頓時會意,老人誤以為這是她家,而我是來幫忙打清的清潔婦之一。

幾次,葛麗絲或來按門鈴,說廚房的水龍頭難以栓緊或燈的開關故障了。有一次,住在紐約的漢娜傳來簡訊,說母親和看護起了點衝突,她住在附近的弟弟正在趕去的路上,問我能否先過去陪一下老人。  

隨著疫情由嚴重到趨緩,趨緩後又興起,漫漫無邊的防疫日子裡,越來越少見到葛麗絲的身影。秋末之際,她家開始出現變動,首先是卡車來載走大量物品,看得出正進行某種清理,果然不久,門口就掛出售屋的招牌。此時,房市正處於前所未見、不合理的熱潮中,公開展售(open house)那天,車道與門口長排停車,看屋客熱絡進出她家,後來聽熟識的仲介說,當晚即有三人以現金出價。房地產大熱,好屋難求,葛麗絲無法繼續隔鄰獨居,她需要更周全的照護,雖有點感傷,但我們也為她的房子賣了好價位而歡喜。

數周後,葛麗絲的一雙子女開始展開房子的清空大拍賣(estate sale)。周末一大早,車潮便開始湧入,整個小社區頓時甦醒而活絡。一踏入葛麗絲的屋裡,只見戴著口罩的人群游移穿梭,從客廳到廚房,從大家具到小飾品,每樣物品都被標上價格,且標價便宜得讓人咋舌。仔細看,連不懂名牌的我也很快就可以察覺,葛麗絲的品味與收藏不俗,不論是她的原木史坦威鋼琴、施華洛世奇(Swarovski)水晶擺飾、雕鑲精美的茶几、獅虎山水氣勢奔放的長卷掛飾,或色彩與紋飾相呼應、一組組的手工鍋碗瓢盤,每樣都非只是擺飾品,而是主人精挑細選下、朝夕相處過、帶著某種記憶與感情的飾物與用品。眼前這些被迫零落散置、堆積得滿桌滿地廉價出售的物品,其實藴藏著一個人精采而豐富的一生。

隨著各式碗盤器皿、家具與擺設被陌生人一一搬走,葛麗絲的房子越來越空,越來越不像她的房子了,她兒女的不捨之情也隨之沉重了起來。當漢娜打開儲藏室裡一個塵封的大紙箱,堆積如山的各式銀製餐具躍然眼前,「這些跟我小時候在漢城外公家用的器皿一模一樣啊!」當一對印度夫婦流連於葛麗絲的史坦威鋼琴旁,不久便出聲:「我們要買這台琴!」或許是成長的記憶,或許是對母親的感情,漢娜終於喊停:「對不起,這琴不賣了。」後來她和弟弟決定把琴暫時放在租來的倉庫內,希望日後小姪女得以傳習。

對葛麗絲令人惆悵的房子做最後一次的巡禮,我把幾個精緻的手工碗盤與骨董小壺皿抱在懷中,準備付帳時,葛麗絲的兒女雙雙搖頭:「都送妳,謝謝妳照看我媽。」提起葛麗絲的近況,漢娜說,母親搬進曼哈頓一間高級老人院後,住得很習慣,也便於住在布魯克林區的她去探望。

兩天後,我與朋友聚餐完回到家,社區連日的人潮與車潮全消失了。葛麗絲的車道空而靜,屋內想必也一樣,不留一絲她的痕跡。人去樓空,一個人曾經的存在頓時顯得如此虛幻不實,我心裡一邊遺憾著沒有更深入認識這位顯然很有故事的長輩,一邊不免自我提醒:精簡日常一切用品,年老時儘量不要給孩子增添麻煩。

我百感交集地進了屋,驟然瞥見琴旁的地板上擺著一只四方型的紙箱,上面貼的黃色小紙條寫著:「我母親會很高興妳保有這些琴譜。」一打開,裡面裝滿了數十本老舊的琴譜與歌譜,包括蕭邦的練習曲、貝多芬全套奏鳴曲、韓國民謠譜集……等等,其中甚至有一本泛黃脫落的韓文版「拜爾練習曲」,想必是葛麗絲從小女孩時保存至今的最初學本。老太太數十年的習琴史盡現眼前,這份特別的禮物讓人既驚又喜。我給漢娜發簡訊致謝,承諾會好好珍惜這些譜集,「Enjoy them!」她回。

深秋的陽光透窗而入,暖暖亮亮地灑落在原木地板上。我坐在琴前,翻開葛麗絲的舊琴譜,停在摺了角的一頁,為這位在人生這段特別時期認識的韓裔老太太,緩緩地彈唱起這首我也很喜愛的小曲:

Edelweiss, edelweiss

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

Small and white, clean and bright

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 ……

–(刊於5/27/2022《世界副刊》

女孩與怪獸

「老師,這裡面住了一隻怪獸啊,」上琴課時,不停地打嗝的莎莉指著自己的喉嚨說。

            坐下不久後,每隔幾秒,莎莉的喉底就發出急促的呃聲、肩膀顫動,八歲的女孩不會說打嗝這個字,但知道身體正遭受某種不明物的干擾。

            我到隔壁廚房幫她倒了一杯水,經過一旁的黑色沙發時,聽到女兒說話的莎莉媽媽從手機上抬頭,對我笑了笑。

            莎莉咕嚕地喝了幾口開水,我要她暫時不要說話、安靜一下,「我們來彈一些好聽的曲子,或許能把怪獸哄睡。」

            每次上課時,莎莉總會喋喋不休地重複各種問題,舉凡鋼琴的型號字母怎麼拼、節拍器怎麼用、牆上的畫是那裡的風景、琴旁桌上擺的我兒子的童年照片是誰⋯?她都要跳躍似地問上一兩遍。

            通常到了這個時候,我倆已進行過類似的對話:

            「(那是)一座山嗎?」莎莉指著牆上的一幅畫。

            「是的,那是一座山,」我答。

            「山危險嗎?」莎莉繼續問。

            「山很美,但登爬時若不小心,山也可能很危險,」我輕拍琴譜,試著把莎莉的注意力轉移至彈琴上。

            莎莉真的轉移了注意力,但並非轉到譜上,而是,「彩虹,老師,是彩虹呢,」她指著從天花板垂掛而下的吊燈喊道。莎莉記不得我的名字,也不像別的學生稱我盧女士,而總是teacher、 teacher稱兄道弟般、直直地喊我。

            「那是吊燈,」我教她唸chandelier 這個字。

            跟我念了兩次那個單字後,為了降服顯然還是讓她很難受的嗝獸,莎莉終於靜下來練了兩首小曲。

            我抬頭仔細地看:冬日陽光透射之下,天花板下火花般燦爛的小燈泡,似乎真的閃爍出細微繽紛的色彩。

多年以來,我透過一個慈善組織,給附近低收入家庭想學琴的孩子們義務上課。有一天,該機構的聯絡人跟我說,有位越裔媽媽在幫她的兩個女兒找老師,說她們都有一點鋼琴基礎。

            試課的那天,我一開門,四個身高差不多的母女,把門口擠得熱鬧十分。

            寒暄介紹之後,女孩們的媽媽把老大推到琴前。十四歲的艾瑪全身透著青春期的尷尬,一首簡易版的「給愛麗絲」彈得極為流暢,我問她學琴多久了?黑溜長髮掩住側臉的女孩低著頭不願回答,只指著前方忙著照顧妹妹的媽媽,「她逼我練的。」試彈結束後,艾瑪逕自走到沙發上躺平,瞬間忘神於手機裡。

            接著被喚來的老二艾密莉十二歲,剪了一頭超短髮,打從一進屋就不顧遏阻地跑上跑下、對屋裡各種擺設極為好奇。艾蜜莉的琴也彈得有模有樣,且稍一指點便能融化貫通,但看得出來跟姊姊相似,此行她敷衍媽媽的成分勝過於習琴的興致。

            迅速彈完一首曲子後,艾蜜莉一溜煙不見了。這時,媽媽拉著小女兒過來,「莎莉也跟姊姊們學了一點,」慫恿女孩彈給我聽,但女孩緊黏著媽媽,怎麼也不願意離開,也不願以完整的口語表達,而是嗯嗯呀呀地回應。「跟你熟了,她跟你熟了就好了,」嬌小的媽媽解釋著,似乎這樣的僵滯場面在她們的生活裡再尋常也不過了。

            正當我們繼續鼓勵著莎莉時,艾蜜莉不知何時已拉開陽台的落地門,走出去後又把門關上,這時,她正敲著玻璃,對屋裡不願理睬的姊姊不停地喊叫、扮鬼臉。

            一聽到聲響,以為姊姊們正在玩著某種遊戲的莎莉,立刻掙開媽媽,興奮地跑到門前,隔著玻璃對艾蜜莉拍打、咯吱地笑。

            吵鬧中,艾蜜莉終於扳開厚重的窗門,衝進屋裡,撞上莎莉,如一排多米諾骨牌倒塌般,跌撞不穩的莎莉撞上茶几上的書堆;頓時,書籍落地、女孩們尖叫、大人斥責⋯,屋內一片混亂。

            事後,顧慮到三個女孩同處一室的學習品質,我表達希望媽媽能一次帶一、最多兩個女孩來上課,以便於照看。結果,兩個姊姊都不願學了,但願意待在家裡,讓媽媽帶小妹來上課。缺乏特教背景的我有所猶豫,但媽媽極力爭取,希望儘可能提供成長遲緩的小女兒學習機會。考量之後,我答允一試。

            就這樣,莎莉和我開始一週一次的琴課。沒有姊姊在一旁刺激、分散注意力,她的情緒明顯穩定許多,也如她媽媽所說,很快與我相熟起來。

            第三次上課時,門一開,莎莉就逕自往鋼琴前跑。「你去買菜或散個步吧,」我對她媽媽說。天氣正好,我想這個瘦小堅韌的女人平日肯定忙碌不堪,可以用上一點獨處的時光。

            固定地,莎莉進門後會先左右轉兩次鎖,告訴自己門已安全地鎖上。接著,她會提出各種疑問,尤其是新發現,比如:門廊裡今天多擺的一雙鞋是誰的?邊桌上做為擺飾的小提琴燈今天怎麼不亮?

            莎莉有很多單字發音不甚清楚,也尚無第一人稱的概念,喜不喜歡什麼時,不說「我」不喜歡,而是「她」不喜歡。剛開始時,我問、我猜、我推測。

            學琴上,莎莉完全不懂看譜但聽力絕佳,憑記憶彈奏且偏好節奏快速的曲子。當我示範時,「快一點,快一點,再快一點,」身旁的她拍手、喊著、笑著,為我加油。「莎莉聽起來總是那麼地朝氣蓬勃,」在樓下辦公室上班的先生不只一次地說。

終於,「老師,不打嗝了,怪獸睡著了!」莎莉停下雙手,轉頭,清秀的臉亮著對我說。

            「很好,噓,我們繼續安靜,不要吵醒牠,」我把食指貼在唇上。

            莎莉學我,把食指貼在嘴上,發出一個噓聲,繼續上課,少見地沒有跳上跳下琴凳或躲到鋼琴下自得其樂地玩捉迷藏。

            上完課,莎莉如常作勢想爬上沙發蹦跳,她的媽媽如常制止,「莎莉,把外套穿上,跟老師說再見。」

            「老師再見!」一貫地,莎莉中氣十足、感覺非常有誠意地對我大喊。突然,「老師晚安!」她又加了一句。那新學的詞句和認真的表情,把她媽媽和我都逗笑了。

            左扭右轉,莎莉打開大門。步下石階時,「不打嗝了,怪獸睡著了⋯,」女孩對媽媽說。

            慢慢地關上門,我目送一個看得見屋裡的彩虹、有著讓怪獸沉睡超能力的女孩,和媽媽牽手走進冰天雪地的暮色裡。(刊於2/18/2022《世界副刊》)https://www.worldjournal.com/wj/story/121250/6089529

早起的魅力

夏天以來,為了參加清晨五點半的田徑訓練,原本就習慣早起的我起得更早,充分體驗了晨光的魅力和作為一隻早鳥的好處。

清晨四點半,鬧鐘響,我躺在床上,給自己幾分鐘完全甦醒後,拿起手機,快速地查看一下簡訊和電子郵件,起身,開始出門前的準備。

房子非常安靜,家人都還在睡夢中。我下樓來到廚房時,給自己做一份簡單的早餐,外加一小杯的咖啡。窗外,天色仍黯,世界正以一種無法覺察的韻律醒來。不久,遠處樹林後的天空底下,泛出第一道黃橙的晨曦,光亮慢慢地趕走了黑暗。果嶺正中央,飄揚或靜止的黃黑格子旗幟昭告著戶外的天氣:有風或濕悶。

對窗,我啐飲著咖啡,體會著日出前這一刻的靜謐而神奇。我知道我不是唯一早起的人,卻為了能夠在酷熱之前享受夏日最溫柔清涼的一刻而感到幸運。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起的人可以不慌不忙地展開新的一天。許多成功人士皆習慣早起。根據《時代》雜誌的一篇訪談,蘋果公司的執行長提姆·庫克(Tim Cook)每天早上三點四十五分起床。起床後的第一個小時他去「瀏覽(蘋果產品)使用者的評論和意見,這些內容對我們非常重要。」接著,他會去健身房鍛鍊一個小時,因為「運動可以幫我減壓。」人在西岸的庫克比時差早他三小時的東岸員工更早開始工作且熱在其中,他說:「當你喜歡所做的事時,你不會視它為工作,很幸運地那正是我的狀況。」

另一位執行長,美國線上公司(AOL)的提姆·阿姆斯壯(Tim Armstrong)的一天是從清晨五點開始,不過他試著避免一大早就發太多電子郵件給部屬,免得給下屬造成太大壓力。阿姆斯壯告訴英國《衛報》(The Guardian),他不需要很多睡眠,每天五點至五點十五分之間起床後,運動、閱讀、瀏覽與改進公司的網站,並利用這段時間與同樣是早鳥的女兒相處。

前總統歐巴馬也是有名的睡得很少的人,而他的妻子前第一夫人密雪兒也不遑多讓,曾經跟電視主持人歐普拉聊到,她每天早晨四點半、趁小孩起床之前就起床健身,「不運動我覺得不舒服,我會鬱卒。」

仔細閱讀,不難發現早起的名人都有一個共通點:會利用這段時間從事某種運動以減壓,維持身心的健康。

然而,早起並非忙碌的現代人專利,歷史上不乏早鳥的範例。

國學大師曾國藩每天天未亮就起床,視夙起為修身養性的基本與家訓,他在家書中明示胞弟:「勤字工夫,第一貴早起,第二貴有恆。」去掉惰性最好的方法就是從每天早起做起。

放眼西方,美國開國元勳之一班傑明·富蘭克林無疑是最出名的「能者多勞」。建國之外,富蘭克林在有生的八十四年中,發明避雷針、並在物理學與人口研究方面有重大的發現,他還寫作、作曲、展現高超的小提琴、豎琴和吉他演奏才華等等,更創立了包括賓州大學在內的多所民間組織。

如此驚人而豐富的成就,富蘭克林歸功於秘密武器:早起!一天多一個小時,一年就多了365個小時。此君最受歡迎的名言之一是:「早睡早起讓人健康、富足、有智慧。」而且不像拿破崙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長期下來恐有礙健康,富蘭克林每天早上五點起床,晚上十點就寢,健康地睡足了七個小時。

另一最為人熟悉的早起人士是梭羅。這位先生習慣每天沿著瓦爾登畔散步,在晨曦中思索各種人生哲理。對於梭羅,早起走路不但是腦力,也是一種自制力的鍛鍊,是精神上一種「宗教性的修煉,我所做的最棒的事之一。」(It was a religious exercise and one of the best things I did!)

「獨處」無疑是思想與哲學家最好的朋友,而「散步」則是維持他們體能健康的最佳處方。德國哲學家康德是另一位夙興的散步達人,日復一日不管刮風或出太陽,他固定早上五點出門,那一絲不苟的生活規律與自制力,據說鄰居們甚至依據他的作息來調整家裡的時鐘。

不用照料小孩,也不用上班或上學,梭羅與康德不是為了外在的理由,或為了擠進更多工作時間而早起;相反地,他們利用清晨這段「什麼也不做」的時間獨處與沈思,去開發自覺,訓練專注力與創造力,為接下來的一天「設定意向,重新啟動,重新準備(set intention、reset、recharge)」。

一天之計在於晨,經過一夜的休息後,早上的新鮮空氣讓腦細胞充滿活力,讓人注意力更集中,不論利用這段時間思考、計畫或工作,效率都會更顯著。

心動了嗎?夜貓子、習慣晏起或賴床的你,若想加入早鳥一族,不仿從以下幾個方法著手:

  1. 早睡早起。改變熬夜的習慣,少追幾集電視劇,試著把一天的作息往前挪,早睡早起經神好,很簡單的道理。
  2. 睡前避免滑手機。這一點對很多現代人很難,需要一點自制力與練習。與其讓手機的螢幕光線與滑過的內容干擾睡眠,可以改讀內容輕鬆、不太需要用腦的書,或是情節不是太緊湊、不至讓人越讀越興奮的小說,以幫助大腦放鬆。
  3. 把鬧鐘放遠一點,最好是需要起身才搆得到的距離,以免醒來按下鬧鐘後一翻身又繼續睡去。
  4. 調整臥室的光線與溫度,營造睡眠的氣氛。
  5. 就寢後,即使無法瞬即入眠也不要起身,持續躺著讓身體休息,該起床的時間一到,即使前一夜睡不好也不要賴床,維持固定的睡覺與起床時間,慢慢地就會養成新的作息習慣。

清晨五點,當我把車退出車庫時,天色依然灰濛,無人的街道安靜無聲,夜裡下過雨的路面透著濕氣。停在平日忙碌的十字路口前等綠燈時,突然有一種身處異境之感:這一刻,世界完全與昨日隔離了,昨天過得如何,是好是壞皆已成過去,眼前這全新的一頁,充滿未知,充滿可能性,最重要的是:不管今天將過得如何、會發生什麼事,因為早起,我已經擁有最安靜私密的一段美好時光。《刊於12/07/2021《世界副刊》:https://www.worldjournal.com/wj/story/121250/5927948

感恩節的路跑賽

大清早,和海奕一起參加鎮上第34屆感恩節路跑賽。

搬到這個鎮後,這個活動就因疫情而停辦,這是我們首度參加,賽前一直祈禱著天氣不要太冷,甚至下雪路滑。

結果天氣很好:0度C左右、陽光藍天。男女老少、狗與嬰兒推車,跑的、走的,聖誕裝、睡衣褲通通來著不拒,六千多人一起歡聚街上。

必賽分5k和5英里,我們參加的5K沿著主街朝鎮中心跑,第一英里是鎮上最陡的一座長坡,終點也在坡上。因為高坡和冰凍空氣呼吸不易,這場火雞路跑,我們抱著共襄盛舉、跑完就好的心理準備,成績不是重點,而是闔家團聚,開心地跑一跑,並為稍晚的大餐先消耗點熱量⋯;另外,我也私心希望,藉此和海奕建立另一項新傳統:日後當他返家過節時,我們可以和鎮民一起,以這個路跑賽揭開年底節日的序幕、感恩又過了平安健康的一年。

沿途,到處是裹著衣帽的居民高喊加油、感恩節快樂!「再加油一點、快到了,你很棒!」年輕的父母們不斷地鼓勵著身旁不願繼續跑的孩子。

結果,海奕以總排名第31名(共3892人)完賽。我則居總排名第744,女子分齡第30名(共309人),能維持一定的速度讓人對嚴寒冬季裡的路跑訓練多了一些信心。

每名賽者獲贈本地百年烘培店烤的新鮮蘋果派一盒。神經氣爽地回到家,開始烹煮感恩節的餐點,甜點也有了,就準備飽餐一頓😋

At 34th Feast Five Thanksgiving Road Race with Isaac this morning. Happy Thanksgivi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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